方隨寧在步汀的盡頭止步,回眸來,將一張門卡遞過去“你去吧,這是他的房子,你知道他這人領地意識可強了,我可不敢不請自入。”
商明寶抿了抿唇,牽起一個蒼白的笑“你明明最喜歡干這種事。”
電子門鎖啟動,入目明亮,滿是上午十點的太陽。
太久沒通風了,灰塵是死的,隨著活人的進來而活。
商明寶沒有掩鼻,目不轉睛地、緩緩地環視著這間房屋的玄關、廳堂與樓角。
她從沒來過。三十歲生日那晚,他曾邀請她,但她很快去了紐約。
高跟鞋在實木地板上發出一聲聲的敲擊聲,在空蕩的空間內回響著,自一樓至二樓。
臥室的門鎖,是她曾贊嘆過漂亮的一款。她都忘了,也許只是隨口一夸吧,此刻看到方才想起。
這是一間與衣帽間打通的套臥,北美黑胡桃木打造的衣柜,鞋履、包與長短衣物布局分明,玻璃門后的燈帶亮著,透出所掛衣物的影子。
她以為是向斐然的衣物,還是該說是遺物屏著呼吸拉開
柜門,猝不及防看到的,是一排女士的衣服。
粉色的睡袍,白色的真絲睡衣,百褶裙,西裝外套,露背禮服,衛衣,他送她的藍色沖鋒衣和內膽
都打包丟掉了。
是啊,被打包丟進了屬于他們的新房子里。
她的舊物,比她更早地住進了這間新房。
商明寶想,她也許是不正常了,才會精疲力盡地躺到那張床上,躺在向斐然平時睡的那一邊總是他睡右邊,她睡左邊,左手攬她,右手還能批改論文。
這枕上沒有向斐然的氣味,只有日復一日的太陽與灰塵味。商明寶閉上眼,翻過身,將屬于自己的那一個枕頭抱進懷里。
有什么東西自枕下掉了下來。
她沒有看到,臉深深地埋著,直到忍心在這空室中睜開眼
一枚紫色的護身符,被他輕描淡寫地說著丟棄了過時了的護身符,在他為她備著的枕下,鮮亮如初。
他登五千長階沾朝露做早課求來的符,此生不會再有第二枚。
伸向它的指尖那么顫抖,被揀起來后,它隨著手臂被收進心口。
商明寶跪伏在床上,放聲痛哭。
隔著厚厚密閉的玻璃,這道哭聲遙遠但真實,方隨寧仰眸看著那與他在紐約九十六街公寓如出一轍的八角陽臺,又將目光投向荒蕪的庭院。
來的路上,聊起葬禮之前,商明寶忽而說“隨寧,你叫我一聲大嫂吧,好嗎”
倘若設靈堂,她為他簪白花,當他的未亡人。
方隨寧看著那株白色山茶花。雨打荼靡時,偏偏又是盛開得最熱烈時。
斐然,斐然,田園將蕪,胡不歸。
兩個月后,尚未蘇醒的向斐然一切生命體征平穩,被轉入寧市病房看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