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女人,老的老中的中少的少,都沒能折騰起向斐然,最后是科室里的兩個男醫生過來,合力將他扶回了床上。
空間中有一種微妙震驚的沉默,直到方隨寧淚流滿面地豎起大拇指“向斐然,別人醒來掀個眼皮也就得了,你他媽醒了就下地。”
說完這句,方隨寧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撲倒在病床上“你他媽的,你他媽的”她咬牙切齒,她有狠狠的話要罵,她有狠狠的話要感謝。
護士為向斐然將錯位的針頭拔出來,也覺得鼻酸“醒了就這么大動靜,是多想走啊”
這些聲音,與隔著耳朵飄進意識里的截然不同,如此清晰、鏗鏘,帶著每個人不同的語氣和音色。
是人間。
針頭抽出的刺痛,讓向斐然下意識低下頭。他的靜脈看著很孱弱,但流著血液。
是人間。
五月傍晚的風,捎帶著樓下花園里病人與家屬散心聊天聲,溫熱地攀了進來。
是人間。
向斐然的目光停在哭得暈頭轉向的方隨寧臉上,嘴唇張合,發出微弱的聲音。
“你想說什么”方隨寧聽不清,止住抽噎,將耳朵貼過去。
“她呢”
只一句,就叫方隨寧又涌出了熱淚“她在家里,她不知道你還活著,我瞞了她,她過得很辛苦,她很想你”
向斐然牽動唇角,微末但溫柔的笑意。
“我也很想她。”
“我打電話給她”方隨寧這才想起來通知一切。
向斐然溫涼的手輕輕搭在了她的腕骨上“我去見她。”
那些針頭處理好了,鼻飼管被拔了下來,醫生為他做了初步的檢查,讓護士安排輪椅,好送他去做其他更精密的項目。
昏迷了整整快六個月的男人,身體的一切機能雖平穩運轉,卻像是百廢待興。
那個夜晚很熱鬧,向丘成和向微山一家都先后來了。那個叫閃閃的孩子,咬著手指陌生而新奇地看著他“哥哥,你好會睡哦。”
她甜甜糯糯的一句,傻笑聲混在一屋子又笑又泣的聲音中,尚不知這就是她徐徐蹣跚向的人間。
向斐然亦笑了笑,手掌輕緩蓋在她的發頂。
所有檢查報告出來后,人們終于確信,他是真的活了,也是真的醒了。
方隨寧為他取來了衣服,四套。
“你的衣服都長一個樣,有什么好挑的,你又沒力氣試。”
嘴巴半年沒用,向斐然遠沒她利索,每次開口都會先讓自己一怔不熟,跟自己的嘴巴舌頭聲帶聲音都不熟。
至于表妹跟他說再不醒就扇你一事,他暫且忍了,等恢復行動能力再跟她算賬。
向斐然選了一件黑t,方隨寧否了“醫生說你身體虛弱,要穿多一點。”
最終是穿了一身灰色的寬松衛衣,腿上是運動褲。換褲子由男護工幫忙,因為他腿部肌肉是弱化得最厲害的,暫且沒辦法靠自己站穩,需要做耐心的復建。
護工常服務長時間昏迷后醒來的人,這間私人醫院又都是達官顯貴身居高位之人,他多少見慣了他們不能接受落差的崩潰。但眼前的男人神色淡淡,不為此所困,換好衣物后與他禮貌道謝。
方隨寧推著他的輪椅,帶他在穿衣鏡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