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張三有些懷疑,真的會有父母給小孩起這種鳥語花香的名字嗎
但轉念一想,她自己頂著這個名字招搖過市二十余年,似乎沒什么資格質疑別人的大名。
話說回來,這是一個盈利的舞團,讓十七歲女孩子來跳舞算不算雇傭未成年工時是不是也要打個折扣
回頭得問問李峙。
張三以成年社畜嫻熟的社交技巧應和著蘇啾啾的對話,思維卻不自覺地跑了開去。
“哎呀”蘇啾啾抽出了履歷書里的照片,拿著和眼前的張三作對比,“你長得這么好看,化成這幅鬼樣子做什么。”
張三瞥了一眼她手里照片,那是她大學時拍的一張,穿著襯衫與紅毛衣,頭發披散下來,笑起來明眸皓齒。
她又看了一眼鏡子,她的妝容絕對不能說不得體,哪怕在雨水中走了一小段路,眉尾與眼角的線條依舊干凈整潔。
在職場上真刀實彈拼殺過的人,再怎么樣也不會犯把自己化成“鬼樣子”這種愚蠢的錯誤,只能歸結于少女戲劇化的表達方式。
“你不明白,”少女含笑搖頭,將文件夾還給張三,在把桿上以讓張三咋舌的柔軟性做了一個拉伸動作,“林月不喜歡太精致的。”
“林老師嗎”張三來了興致,她決定多打聽一下林月的喜好,“她喜歡什么樣的”
“嗯”蘇啾啾維持著下腰的動作,“她喜歡吃甜食,但是要配黑咖啡。熱的美式就是狗屎,林月的舌頭大概早就老死掉了。”
張三啞然,這是什么和什么。
沒等她想出怎么接話,王秘書在教室另一端喊她,“張三小姐”
王秘書把她帶到了一扇木門前,示意她林月就在里面。
張三禮貌和王秘書頷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她無比慶幸自己吸了那口氣。
推門的瞬間,幾乎能夠具象化的灰白色煙氣爭先恐后涌出來,尼古丁和焦油刺激的氣味讓她眼淚控制不住往外溢。
一片兵荒馬亂中,張三只能拼命壓抑住自己的咳嗽。
在淚眼朦朧里,她似乎看見自己老張家的列祖列宗在和她慈愛招手。
“快點進來。”在煙霧深處,有人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張三回過神,連忙一邊應聲一邊反手關上了門。
“啪。”撥動開關的聲音,隨后一束強烈到足以做舞臺聚光燈的光線打到她身上。
張三一驚,倒也沒有瑟縮,強忍著不適站直了身體。
在明亮過分的光照下,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動作都在無限被放大。
她知道林月在看她。
“保持這個發色不要染。”片刻后,林月開口,“可以再瘦個兩三斤。”
張三還沒來得及回話,打光燈驟然熄滅,隨后辦公室柔光燈亮起。
在一片灰白煙霧里面,張三終于看清了林月,呼吸微微一窒。
隨后鋪天蓋地的咳嗽欲望涌了上來,張三別過臉,咳得天昏地暗。
在她眼前的是一個老女人。
這三個字不包有任何對于女性的惡意,而是一種客觀的敘述。
林月老了,老得太快,又太觸目驚心。
靠在巨大老板椅深處的女人消瘦,臉龐與從針織衫里探出的小臂每一股肌肉都被地心引力拽著下垂,張三甚至能看見她逐步走向枯萎的皮膚上有些淺褐的老人斑,像一根過熟又放了太久的香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