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沒明說,意思卻再清楚不過,林公子實在不會委婉地闡述旁人的缺點。
常老板當即對自己感到吃驚,“難道我從小就這么笨拙嗎還一直以為是當年病后的遺癥。”
原來她天生就是個十指沾不了陽春水的金貴人
“那可不嗎”
林問清替她滿上香茶,抱怨似的朝常明一瞥眼,“剛入門的時候瞧著小小個兒的,乖巧又嘴甜,聽話得要命,誰知竟是個不能自理的小糊涂蛋。光是我房中的茶杯、筆筒、鎮紙就不知被你打碎了多少,沒有一件是能完整活過一個月的。”
少女在他旁邊聽得頗為專注,“你說的這個東神觀究竟是什么地方,聽著像道觀,林師兄你是道士”
林問清略想了想,沉吟說“唔不全是。”
“就比方說咱們師父,他是自愿出家做道士的,但太師父卻非修行之人。是否出家全憑門中弟子自己做主,待入了道門,便就由別的師父領走,與我等俗家門人從此不同了。”
他把折扇在指縫間輕靈地翻了個轉,“故而東神觀名為道觀,卻不是廣義上的道家教派,最主要還是為朝廷的司天監物色和培育人選。”
常明眉梢一動“司天監”
“嗯。”
他頷首,“如今的司天監正副使、四時官正以及下屬屬官皆有一部分名額由東神觀準備。畢竟,圣主尊道已久。”
眾所周知,先帝尚道,他在位的這三十年,大奕由南到北,道觀簡直比飯店還多,什么雞零狗碎的破廟立個牌子也敢稱“觀”,神棍們換身行頭就自詡“某真人”了。
而他本人交好的道長們也頗多,光是京城附近便有七八個,皇宮內更有座“圣廟”,尊了位赫赫有名的天師,隔三差五就向天問因果、卜兇吉。
很像那么回事。
從前也聲勢浩大的搞過幾場祭祀。
大奕百姓家喻戶曉。
司天監啊
她輕聲呢喃,“原來是這樣。”
林問清的視線不自覺低了下去,“或許正因如此,觀中之人大多為孤兒棄童,師父與諸位師叔伯們每隔一陣便會下山物色人選。”
他嗓音略沉,“我也是這樣入門的。”
此話一出,常明便頓然會意。
司天一職上通星辰下達地理,自古就不是個純粹的地方,為朝廷多方勢力所把持,這般敏感的職務,當然是背景越簡單的人越容易控制了。
三千大道未必殊途同歸,但紅塵齟齬卻從不缺席。
她飛快一眨眼,立刻調高興致換了個話題,“那我昔年才來觀中時,是什么樣子呀是不是蓬頭垢面的,像個倒霉孩子”
林問清迎著她的笑臉牽起唇角,眉眼恢復溫和,“你跟我們不一樣,應該是家里送你上山學本事的,身后甚至有仆從拎著行囊。
“當時啊大約就這么高。”
他抬掌往自己腰際比了比,“生得粉雕玉琢,伶俐得不行。我們從來沒見過這么漂亮的小姑娘,都在猜你會是哪家的金枝玉葉。
“那會兒雖初來乍到,你竟一點不怯生,又懂事,又聰明,不過半日就吸引得一幫師兄師姐們圍著你轉。”
常明原是若有所思,只見他說話時那些不外露的情緒全都跳在星眸里,一雙眼睛仿佛有光。
他似乎,真的很懷念。
“誰承想之后才發現你言行舉止倒是端莊有禮,可做事一概毛手毛腳,連給自己斟茶也要灑得到處皆是,好端端在路上走都能帶翻一旁的花盆瓷瓶,簡直是個不染俗塵的千金小姐。”
林問清言至于此,不禁擺首笑嘆,“偏我又是個倒霉鬼,老被師父差遣去照顧你,看著你,怕你受傷。也不知怎么,明明我對你那算是無微不至,盡心盡力了,可你總愛指著我禍害。”
“啊”她發愣,“我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