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北的風吹在人的臉上如刀割一般,別說初到此地的人了,連在這里呆了幾年的兵都受不了。
帶著花香氣的油膏在臉上一點點勻開,重紫的動作輕到了極點,還是讓萬俟悠皺起了眉頭。
“公主,等見了那什么烏蠻奇兵,咱們就趕緊走吧。”
這才多少日子呀,公主的臉比從前粗了好些。
“這話我不愛聽。”萬俟悠微微側開了臉龐,“這里既然旁人都能待了,憑什么我就待不了憑我是公主”
抬手不讓重紫在自己的臉上繼續抹藥,萬俟悠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屋舍,淺淺地嘆了口氣。
怕她住不慣營帳,江明雪把她安排住進了朔方城的江家宅院。
院子里光禿禿,屋里的盆景都是剛擺上的,守院的人更是只有兩個傷了腿的老兵這也已經是江明雪十幾年來都不敢過的好日子了。
還不到十六歲的女孩兒又想嘆氣了。
江家,她母后的母族,彪炳史書的世勛之家,繁京城里人人看著公門府邸,想著西北的軍權,又哪里能看見,這么一個煊赫世家,到現在頂立門戶的只剩了一個江明雪。
女扮男裝十三年的江明雪。
人人都說江琦十七歲從軍撐起了江家軍,是少年英雄,他們又哪里知道,真正用肩膀撐起了江家大旗的是十六歲的江明雪呢
十六歲,再過兩個月茉莉花一開,她也十六歲了。
推開窗,萬俟悠仰頭看向屬于朔北的月亮。
她十六歲了,她要做什么呢
十三年后的她,又會在哪
明明花了快一年才讓自己暫時跳出桎梏,萬俟悠卻發現自己還沒來得及享受夢想中的放縱和自在,就開始要想自己的前路。
以后呢以后她怎么辦
回去繼續當周旋在父皇指掌之間的公主從一群男人里面選一個聽話乖順地嫁了,然后就看著幾個皇兄爭搶皇位,而她坐地押注,等著以后再升為大長公主
“沒意思。”
她支著下巴說。
第二日一早,江明雪派了一隊人馬護衛她在朔州城里游玩,穿著一身霞綺色袍裙的萬俟悠腰上懸著茉莉環,頭上簡單梳了個髻,插了一根金簪。
這樣讓女官們覺得寒酸的打扮,卻像是一朵從未有過的花,突兀綻放在了朔州城。
幾個兵卒的眼睛都看直了。
察覺到了他們的目光,萬俟悠回頭一看,又笑著翻身上馬。
這些人的目光簡單直白,只有純粹的贊美,讓她覺得自在。
“朔州城有什么好逛的,我還是去大營吧”
“啊”
帶頭的校尉上次跟女子說話還是五年前回鄉看自家老娘,低著頭,看手也不是,看腳也不是,倒把公主給看樂了。
“我說我要去大營看我表哥。”
說完,萬俟悠一拍馬屁股就帶頭走了。
剛出城不到三里路,她勒馬停了下來。
“那些人是什么人”
她一抬下巴,幾個女官都轉頭去看那個追上來的校尉。
“那個啊”校尉猶豫了下,才說,“那些都是烏蠻的女子,將軍還是副將的時候就跟老將軍提請,讓她們就在囚營里洗衣做活,春天還會拉出去開荒,可惜都不會做農活兒,也不肯學咱們的話,不好教。”
走到距離囚營還有十幾步遠的地方,萬俟悠讓馬停下了腳步。
與其說她們是“女人”,倒不如說是一群被圈養的野獸,此時朔北早晚的風還是涼的,她們身上的麻衣也只能勉強蔽體。
看著她們被繩子串著排隊領飯,萬俟悠瞇了瞇眼睛。
“她們到現在這個境地,都是我表哥提請了我外公求來的,那她們之前,是什么境遇像牛馬一樣拉車么”
她問那個校尉,校尉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