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殿下的一場夢,著實讓整個朝堂人仰馬翻。
世人熙熙攘攘,為的不過是能更上一步,小民求富,富民求田,小地主求一個鄉紳的名分,鄉紳又想家中能出個在府衙能說話的吏員,更進一步,則是耕讀科舉,求晉身為官,為官者求升官,升官升到無可再升,就得為子孫后代打算
皇帝自己是升無再升,為子孫后代也已經能傳下一個皇位,生前極盡世上榮華,如何讓自己死后也享無上哀榮也就成了大事。
大啟傳到了如今已經快兩百年,當今陛下是第七代皇帝。
先帝到陛下兩代皇帝的文治武功都平平無奇,倒是在花錢的事兒上都很有心得,先帝愛修廟,陛下愛修墳。
從陛下登基就開始修的皇陵,不僅每年要征發七千多勞役,還得戶部每年都撥出幾十萬兩白銀,每年戶部的官員們抱著腦袋湊錢的時候都能摸到自己的頭發一把一把地往下掉。
十幾年加起來是近千萬兩白銀啊都夠陛下把自己的皇陵用銀子直接堆起來了怎么就是修不完呢
“柳尚書,這皇陵”
戶部侍郎文友峰實在沒了主意,就來向已經七十歲的戶部尚書柳承雍問辦法。
柳承雍抱著他的官窯大茶杯默然不語。
文友峰覺得自己像是在鐵板上被人兩面煎的螞蟻。
太女殿下的“還圣元君轉世”就是陛下“夢見”的,現在全天下都信了,那太女殿下說她夢見了先帝,旁人也就沒有了不信的道理。
可他們戶部要是真的停了給皇陵的撥款,說不定明日就會因為喘氣兒的樣子不好看被陛下下旨拖出去。
“柳尚書,要不咱們就先找筆款子出來撥給太女殿下,讓她去賑災可這么一來,聞相那邊又不好交代。柳尚書柳尚書”
鼾聲漸起,文友峰這才發現柳承雍竟然是抱著茶杯睡了過去。
又過了片刻,堂中只剩下了在打盹兒的柳承雍,一位老婦人端著茶盤走了進來。
“別裝了,人都走了。”
鼾聲停了。
柳承雍先是睜開了一只眼看了看門口,見文友峰真的不在了,他才長嘆了一口氣,活動了下身子
“這些后生晚輩,一個個都想得太多,世上哪有誰也不得罪就能做了官的就算得挑人得罪,也不能得罪那些不能得罪的。”
手里的茶杯已經溫了,他放在一旁。
“咱們這個皇太女殿下倒是很有意思,從前做公主的時候她就喜歡躲在陛下的后面,后面奪嫡,她又躲在了幾位皇子和江家、皇后的后面,我本以為她是個只會玩弄權術的,沒想到,賑災要錢,朔北要錢,她就敢跟陛下直接硬碰硬,還真有幾分古今第一女帝的氣魄了。”
柳承雍的妻子姓上官,見他樂顛顛地點評了這個點評那個,將茶盤上的藥放在了他的手邊。
“聽你的意思,要不是你馬上要告老還鄉,你還想著跟咱們這位皇太
女也去打拼一番事業”
“那也不是。”柳承雍連忙搖頭,將藥碗端了起來,“宦海沉浮這許多年,我早就看透了,不管到誰手里,咱們這些管錢的,總是頭發掉的最快的。”
摸摸頭上的寥寥幾根發絲,他嘆了口氣,摩挲了下手里的藥碗。
“我就是覺得在皇太女手下做事,應是比旁人那兒都有意思。”
文友峰從柳承雍家里趕回到戶部,就被一群人圍住了。
“侍郎大人,陛下傳了旨意過來,修皇陵一事暫停。”
拿過圣旨看了一眼,文友峰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就見一個有些眼熟的小太監站在門外看著自己。
“陛下的意思是,雖然暫停,可也不能真停了,七千多的役夫每日口糧”小太監字字句句說的才是陛下的真意。
不把役夫放回去,這不還是得繼續修皇陵么
總不能每天白養了七千多張嘴呀這賬怎么做這錢怎么出這不是要他們整個戶部替陛下提褲子擦屁股
小太監走了,文友峰用力抹了下自己的臉。
還沒等他喘口氣兒,又有人跑了過來。
“侍郎大人,詹事府的少詹事楚大人來了。”
這又是要做什么幺蛾子難道這一天還沒過去,太女殿下就又做了一個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