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天上有落雪,萬俟悠又召了京兆府尹來問今年冬天繁京城里的屋舍修繕之事,還有公學堂、積善堂和撫幼堂的相關。
公學堂是萬俟悠這幾年間在繁京、玉州、朔州等地新建的學堂,凡是十五歲以下的少年男女都可以去入公學堂識字,前兩年是不收錢的,不僅不收錢,每日還包管一頓飯,要是學過了兩年,可以掏錢繼續讀吏科,要是沒錢,只要能在經學、算學、律學三科中任何一科考得前十,也能在公學中繼續讀兩年的吏科,有了四年的書本打底,也足夠這些人去考個小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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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吏部每年都會招一批“外派吏”,數量不少,這些吏員跟著各地的選官前往各地,不僅吃的也是官糧,到了地方上也能幫著各位選官做事,省得朝廷選派的地方官到了地方之后就被當地豪族壓制得不得動彈。
積善堂是專門照顧無依老者,撫幼堂則是收留孤兒,這兩處不是萬俟悠首創,大啟太祖立朝的時候,繁京就有了這兩處,可是隨著朝政廢弛、撥款難繼,到了先帝的時候這兩處都已經名存實亡。
萬俟悠為了整治吏治裁撤不少的無用衙門,這兩處,卻被她從塵埃堆里撿了出來,重新打掃收拾。
京兆府尹宋靄今年也快六十了,在京兆府尹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六年,想想他能經歷了那么多大風大浪還穩坐京兆府,就知道這人是有些本事的。
他最大的本事,就是一個字穩。
就像他提前備好的這份奏疏,朝廷的撥款、京兆府的調撥、各處府上給這三處的募款都有多少,如何分配,提前修繕花了多少,又有多少是學子、老人、孤兒過冬的,備了多少炭、多少米、多少厚衣厚被,每一筆都有來有去,清清楚楚。
“宋府尹,朕每次看你這奏疏,都覺得站在朕面前的人不是你,而是幾十個老吏。”
宋靄低著頭,臉上掛著笑“陛下覺得微臣這賬算得扎實,微臣可當不起這等夸贊。”
“擔得起,怎么擔不起這繁京城有你鎮著,朕一貫是放心的。”
穿著一身銀朱色對襟大衫,萬俟悠一邊看奏疏一邊說
“這幾年繁京城的冬天比從前冷了不少,夏天的雨水倒是少了些。”
確實如此,繁京一地從來是夏日多雨,冬季不寒,是北方難得的四季合宜之地,這些年夏天越來越熱,冬天越來越冷,從前那種繁麗嫵媚的氣象都淡了許多。
“幸好陛下一直讓百姓拓荒開田,這些年雖然有些災患,繁京的糧價倒是一直平穩。”
話是這么說,宋靄自己也清楚,能讓繁京附近一直穩妥,陛下花費的心力極大,這些年,沒有一年能稱得上是風調雨順,天災有,人禍也有,陛下用繁京的糧倉穩住的是天下的民心。
宋靄有時候也會在心里將陛下與先帝甚至神宗相比。
神宗沉迷神鬼之論,朝中之事一概仰賴世家重臣,只要朝廷能給出銀子,他從不關心百姓疾苦,在他治下,繁京之中世家大盛,
各色園林奇景琳瑯滿目,只看繁京幾乎是一片天上神都的盛世景象,可繁京之外,百姓流離失所,土地皆被世家大族所奪。
那時他也不過是個剛剛考中的進士,心中一腔熱血想為天下黎民蒼生請愿,卻舉步維艱。
他寫了一篇慷慨激昂的奏疏,想要趁著翰林為陛下御前奏對的時候呈上,可他等了一個月,又一個月,神宗根本不見他們。
神宗見的是進獻奇珍異寶的世家,見的是進獻天降祥瑞的藩王,什么民間疾苦,什么一腔熱血,他根本想都不去想。
苦讀十余年,自以為通曉古今,卻不如幾個月的煎熬讓人懂的更多。
于是從翰林院出來,明明有機會留在六部,宋靄還是自請外放,等他再回繁京的時候,就是因為在地方上因為善于勸課農桑、充盈府庫,而被先帝調回京城升為京兆府少尹。
和神宗比,先帝有一副勵精圖治的皮囊,他坐在朝堂上,似乎是野心勃勃真的想要成就一番文治武功,
但是他實際做的事,卻跟他的想法相去甚遠,因為先帝實在太“聰明”了。
在與人爭斗的小道之上,先帝極有天分,神宗朝時候猖狂的世家,被他合縱連橫連消帶打滅了個干凈,若只是停在此時,先帝還能被稱一句守成之君。
可惜,這樣以人打人以人殺人的手段用多了,先帝就沉迷于這般手段,他挑動世家內斗、皇子內斗,總想要坐享漁翁之利,總想要別人斗得一片狼藉之后拜服在他的天威之下。
最后,被他當做棋子來用的小女兒,繁京城中以茉莉相稱,如嬌花一般對待的小公主,卻成了真正的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