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上,忽然笑了
“元南斗,你是又帶了什么人來看我這老婆子的最后一面啊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我都這把年歲了,活著才古怪”
“山長。”
孟月池只說了兩個字。
薛重歲臉上的笑像是一團霧,一下就散去了。
“月池”
孟月池看著將她一點點從孩童教到了如今的老人。
像從前一樣坐在了案幾的另一邊。
“您吃枇杷么”
“你怎么回來了現在象州生亂,你”
手指剝開了枇杷的外皮,孟月池皺了下眉頭,這個枇杷熟得過了。
“陛下令各處州府關隘不得阻攔武寧戍卒返回武寧,可我一路上所見,到處都是嚴陣以待,只怕反倒讓屠勛有了借勢做大之機。”
戍卒們的怨氣猶如被燒冒了煙的油鍋,只要一滴水下去就能炸得不成樣子。
各地州府為豪強所挾,不可能真的不設關隘,自然就會成為讓戍卒們炸起的水。
“你既然都知道,你回來做什么”
“我想你了。”
生年近百,薛重歲也沒想到,自己臨老聽到了這四個字,就心軟到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看過了就走吧。”
“看不夠,多看幾眼。”
躺在躺椅上,薛重歲睜著空茫的眼睛,笑了。
“罷了,你既然回來了,我便將事都交給你去做,你可別嫌棄麻煩。”
鬢邊生了白發的武守北端著一碗藥出來,看見了孟月池就笑了。
“這藥,喝不喝皆可,薛山長剛剛鬧著要出來吹風,我熬了藥是為了壓她氣焰,你既然回來了,就陪陪她。”
“多謝武主祭。”
武守北擺擺手,轉身離開了。
幾只蝴蝶從花叢上飛過來,大概是聞到了果子的甜香,招搖了一圈兒才飛走。
“我的喪事就交給武主祭,之前我都說好了,把我的尸骸燒了,也倒進那地淵里,我兄長的尸骨,我當年把他從墳里挖出來,一路帶到了朔州,也是一把火燒了,倒進了地淵。”
“好,我記下了。”
“我藏書,你都看完了,廬陵的留在廬陵,朔州的就留在朔州,我給你的那個清潭書院也留了一份抄本,你記得跟元南斗要。”
“好。”
“至于家財,人活得久,輩分大,收的東西也多,一些御賜的東西大概有個幾千件,都在朔北,之前我還了一些,還剩些大都是明宗、仁宗賜的,我舍不得,都在勇毅學宮蒙學的地下,你看著處置,以后燒紙也別告訴我,省得我難受。”
孟月池唇角動了動,沒笑出來。
她并著腿,低著頭,凳子不高,她坐在上面,仿佛乾坤倒覆,歲月重來。
可恨歲月從不肯重來。
她長大了。
薛重歲,也徹底老去了。
“我寫了些書,一
直在刊印,也有錢拿,這些錢我都用來貼補了廬陵書院,以后也照舊吧。”
“好。”
薛重歲重重地喘了口氣。
她抬起手,一只手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年輕且溫熱。
“月池,我呀,活得太久了,有些年頭里,我一直在想,要是我在明宗去的時候去了,我是天妒英才,我在仁宗去的時候去了,我是盛年而亡,我要是跟我兄長一起去了,也算是一直活在了好時候。偏偏蒼天讓我活,活過春夏,也要活過秋冬,活著見了女臣半朝,裙袂成風,也活著見了女臣們被驅逐朝野,赤足踩炭。那幾年,太多人走在我前面了,她們都比我年輕,哭著,恨著,問我為什么我還能熬得住。我說我不知道,我只是活著”
她輕嘆
“我只是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