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劉昀因為這個姓氏而矚目,只要是熟讀三國的人,就會對幾個特定的姓氏格外敏感。比如荀、鐘、陳、呂、郭、曹、諸葛,雖然大多數是人口眾多的大姓,但劉昀每次聽到相關字眼的時候,都會豎起探索的雷達,這次也不例外。
姓郭,二十歲左右,行事略有些與眾不同這十年將三國史料翻來覆去、逐字逐句讀了好幾遍的劉昀,很快想到一個符合的人選。
未來曹操帳下的知名謀士,曹魏第一任軍師祭酒,郭嘉。
郭嘉出自潁川,與他們同為豫州人,會因為一些原因而出現在豫州治所,這似乎也解釋得通。
雖然有了這樣的猜測,但劉昀沒有貿然推斷。畢竟姓郭的人不知凡幾,光后漢書中記載的郭姓名人就有許多,更別提那些沒有記載的隱者。萬事總歸是不如意者居多,大多數情況下,你以為的曹魏白月光郭嘉,實際上是隔壁老袁的郭圖,或是隔壁老董的郭汜。
因此,劉昀仍然老神在在地坐著,靜觀其變,絲毫沒有試探這位郭姓士子身份的積極性。
他知道黃琬既然開了這個口,就不會是隨意道出的一句感嘆,遲早會說到自己感興趣的內容。
果然,黃琬一口飲盡杯中之酒,低頭把玩杯盞,短暫一笑“這個年輕人甚是有趣,竟析毫剖芒地勸我不要入京世子,你來說說,這雒京,我該不該入這征召,我該不該接”
話語不見鋪襯,宛若圖窮匕見。
黃琬這有幾分洶洶的態度,讓不了解他為人的陳群謹之慎之,悄然合上袖中的手,隱隱為劉昀擔憂。
劉昀親自為陳群倒了杯醴泉,示意無事,這才不緊不慢地回答黃琬的問題
“以我個人之見,這應詔入京,既有得,也有患。”
黃琬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愿聞其詳。”
“君子三得,仕途、先機、匡正;”劉昀接著道,“君子三患,黨邪、危墻、失節。”
他向著黃琬舉杯,“是得還是患,并不由本心決定。縱然仁義者不愿隨波逐流,可天下洶洶,更甚于江口的風波,若深陷駭浪之中,又豈能獨善其身。”
黃琬道“那依世子之見,某當如何”
“我非豫州,不可妄言。其中如何取舍,豫州應當比我更清楚才是。”
看似狡猾推諉的話,實際上呈現了一個很直白的道理不管是好是壞,不管其他人如何看待,真正有選擇權利的都只有本人,旁人無從置喙。
在陳群略顯憂慮的注視中,黃琬不動聲色地捋著長須,片刻,撫掌大笑。
“世子倒是一如既往,”黃琬面上并無不悅之色,笑意似乎發自真心,“直而不偽,忱而不囿,居仁由義,大善。”
又看著郭士子的所在,道,
“這位郭士子予我的諫言,倒是與世子的三得三患不謀而合,只不過第二個回答,與世子所言天差地別。”
郭士子原是在自斟自飲,聞言,放下酒盞,撫袖而坐。他自始至終含著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行止端正有序,卻又透著幾分倦怠與隨性
“既然來勸豫州鎮守一方,自是要不遺余力,勸豫州留下。”郭士子目光微轉,從端坐的陳群,漸漸偏到同樣正坐的劉昀身上,“以世子的立場,應當與我百慮一致。然世子藏形匿器,對此隱而不發,確有幾分出人意料。”
依此之言,劉昀可以肯定,這個郭士子確實已猜到自己的身份。
對上對方探究的注視,劉昀不閃不避,與之目光相接
“我確實想讓豫州留下。然則非其所欲,勿施于人1,更何況,倘若豫州心中已有決議,縱是我說破了天,也無法撼動他的決定。”
兩人看似意見不合,各有爭論,可實際上,他們都明確表達了自己的傾向希望黃琬能夠留下。
與其說是鋒芒相對,倒不如說是順勢而為、外合里應。
郭士子大概也沒想到劉昀會用這樣的方式與他打配合,通透的眼中閃過一絲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