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防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蒙仲并無責怪他的意思,想了想猶豫說道:“話雖如此……可若是在城內,我等瞧不見齊軍,如何射擊?”
“這還需要瞄準?”
蒙仲指了指城下仿佛汪洋般的齊軍,皺眉說道:“似眼下這般,就算是閉著眼睛射也沒問題吧?”
也對。
桓防瞧了一眼城下,恍然地點點頭,當即抱拳應道:“在下這就去!”
片刻后,桓防便將城上的弓弩手們全部撤到了城內,將城墻上所有的空間都讓給了宋軍的步卒,旋即叫弓弩手們于城內結陣,隔著城墻對城外的齊軍展開一輪又一輪的齊射。
不可否認,這確實是最大程度上優化了城墻上的配置,使更多的步卒能登上城墻參與守城。
看著城外的齊軍持續被宋軍方弓弩手于城內發動的弓弩齊射射傷或射殺,太子戴武眼睛一亮,心中暗暗佩服蒙仲的臨陣指揮能力。
平心而論,似這種利用弓手拋射優勢射殺敵軍的戰術,其實在當代早已問世,只不過尚未普及罷了,畢竟當代的兵書總共也就那么幾本,哪有可能面面俱到?
至于這種戰術本身,其實它也沒有多么高深,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簡單,但人有時就是這樣,越簡單的事物就越發難以打破常規——比如就這件事而言,太子戴武也算是熟讀兵法,可在他的認知中,士卒只有站在城墻上才能防守敵軍的攻勢,因此他很難想到讓城上的弓弩手撤到城內,用拋射的方式去射殺城外的敵軍。
簡單吧?
但太子戴武就是想不到,這就是常規思想對人的限制。
而自古以來的名將,往往都是能打破常規思想的人,比如說田忌與孫臏主導的「圍魏救趙」典例——在趙國即將被魏國攻破的情況下,然而齊軍卻不直接救援趙國,反而去攻打魏國的都城大梁,這即是突破了人常規想法的計策,也就是所謂的奇謀。
當然,似蒙仲這般指揮,自然談不上什么奇謀,但不可否認他變相加固了城墻上的步卒守備,卻絲毫未減弱弓弩手的作用,這即是恰到好處。
除了調度那些弓弩手,蒙仲亦對城墻上的步卒進行了輪換。
他當然知道,人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會加劇體力的消耗,這就導致這場仗開始至今明明還不到一刻時工夫,但城上參與防守的宋軍士卒們,卻一個個已累地氣喘吁吁,遠比平日里的訓練消耗了更多的體力與精力。
倘若放任不管,那么這些士卒便難免會在下一名敵軍涌上城墻上,被對方所殺。
而作為主將,倘若沒能時刻關注到麾下士卒的狀態,始終是一根筋防守,只曉得在城墻上的守軍人數減少時再添兵,那么這個主將,即徹頭徹尾的庸才!
一位合格的主將,必須時刻注意麾下士卒的精力與體力情況,將精力、體力不佳的士卒撤下去,讓相對充足的士卒彌補防線,反復如此,即能以最少的傷亡換取最大的成果。
因此,當注意到城墻上的己方士卒漸漸疲倦時,蒙仲果斷下令輪換,讓城上的步卒分批撤到城內歇息,讓精力、體力更佳的士卒負責守城,將守城的壓力分攤給盡可能多的士卒,不至于讓他們被壓力壓垮。
再者,既然是守城,那么自然難免出身傷亡,而人這種生物,有很多人在面對危機的時候往往能提起勇氣,但當他們擺脫危機后,卻難免會被壓力所壓垮,就比如那些剛剛從城上撤到城內的士卒,當他們真正意識到迄今為止究竟有多少同澤戰死后,就難免會心生惶恐、不安。
作為主將,倘若放任這些士卒繼續這種狀態,那么理所當然會影響整個軍心。
考慮到此刻分身無暇,又考慮到自己的身份不足以激勵那些士卒,因此蒙仲對太子戴武說道:“太子,第一批守城的士卒剛剛撤回城內,我擔心他們的士氣會因為傷亡人數而有所影響,倘若太子殿下能到城內鼓舞士氣,相信定能讓那些士卒淡忘心中的恐懼,重新鼓起勇氣。”
“請交給我!”
太子戴武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當即帶著一干近衛匆匆下了城墻,以至于城墻上就只剩下年過五旬的蕭氏一族族長蕭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