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見田章露出困惑之色,便笑著岔開了話題:“你今日怎么有空來看望老夫?”
在自己老師面前,田章當然不會隱瞞什么,老老實實說道:“齊王命弟子率軍進攻宋國,然弟子在逼陽城受了挫,折損諸多兵卒,卻未能將城池攻克,心煩意亂,是故特來老師處,希望聆聽老師的教誨。”
聽到這話,孟子臉上的笑容逐漸收了起來,他正色說道:“齊王田地,在其還是太子時,老夫就曾見過他,看似貌順、實則心傲,無有容人有量,外無御敵之術,內無御下之術,且生性多疑,非明主也,遠不及其祖父齊威王與其父齊宣王。……前年「田甲」叛亂,便是例子。”
“……”田章不知該如何回答,遂保持沉默,但在他心底,他其實也認為孟子說的沒錯。
是的,就算在田章看來,如今的齊王田地,亦遠遠不如齊威王、齊宣王,剛剛上位,就不分青紅皂白想要設法削弱丞相田文的勢力——其實在田章看來,田嬰、田文父子雖有私心,但對齊國、對王室還是頗為忠心的。
奈何齊王田地對田文一派在國內的勢力感覺寢食難安,因此在田文前往魏國、聯合魏韓一起對付秦國時,趁機排除田文在朝中的勢力,將一干與田文有關系的臣子全部替換。
而除了田文以外,齊王田地對于其余的堂叔伯——即他祖父齊威王另外幾個兒子,亦頗為苛刻,想要將當年齊威王賞賜給他幾個兒子的那些富饒的封邑通通收回,包括田嬰、田文父子的薛邑。
這導致田氏一族對齊王田地有頗多的怨恨。
前年,即趙國聯合宋、燕兩國一起攻打齊國的時候,雖然田章及時率領軍隊從魏國返回齊國,但齊王田地卻非常識相地順從了趙國,表示愿意臣服于趙國——難道只是因為齊國不足以對抗趙、宋、燕三國的聯軍么?
其實不然,因為那會兒,齊國內部爆發了一場內亂,大貴族「田甲」不滿齊王田地想要剝奪他們的封邑,于是趁趙、宋、燕三國進犯齊國之際,聚集一幫人謀反叛亂,試圖劫持齊王田地,因此當初即便田章及時帶兵返回齊國,齊國亦無能力在國內爆發內亂的情況下抵擋住趙、宋、燕三國的進攻,因此只能向趙國臣服。
事后,趙主父率領回國奪權,而齊王田地,亦忙著命田章平定田甲的叛亂。
田甲那些人,當然不是田章的對手,很快就被平定,但這件事就暴露出了一個問題,即齊國國內的貴族、包括田氏一族,其實有很多對齊王田地心懷不滿之人。
因此在田章出使趙國的期間,齊王田地派人徹查國內的貴族,想看看到底有些一同參與了田甲的叛亂。
期間,由于一度牽扯到薛公田文,一怒之下罷免了田文的相位,并宣布田文的叛臣身份,嚇得田文躲在魏國都不敢返回齊國,生怕被田甲牽連。
得知此事后,田文的幕僚魏處只身返回齊國,于王宮前自刎,以此為田文洗脫冤情,將信將疑的齊王田地這才再次派人復查「田甲劫王」之事,最后因為沒有田文直接參與的證據,這才撤銷了對田文的通緝,恢復了田文的相位。
不得不說,雖然田甲的舉措固然大逆不道,但追溯根本,齊國這場內亂說到底還是齊王田地自己惹出來的,雖然最終這場內亂被平定,但齊王田地的聲譽卻一落千丈,不少貴族與臣子都覺得這位君主刻薄寡恩,無有容人之量。
但作為齊國的臣子,當孟子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田章卻不好多說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罷了罷了,就不說他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田章的態度,孟子亦感覺在這位弟子面前評價齊王田地沒什么意義,于是便岔開話題道:“你方才說,你在宋國的逼陽受了挫?究竟是何人使你受挫?”
“不清楚。”田章聞言搖搖頭說道:“此人似乎是憑空冒出來的,以至于弟子派人多番打探也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不過據我與其交手判斷,此人極善用兵、且足智多謀,我真懷疑,宋國何時出了這么一個人物?”
“……”
聽到這話,就跟萬章、公孫丑等人一樣,孟子的表情亦變得古怪起來。
田章口中所言宋將,莫非就是蒙仲那小子?
他暗自猜測。
要知道,蒙仲在返回宋國時,就先來到鄒國拜訪了孟子,并且也告訴過孟子,他將前往彭城,將趙國的劇變告訴宋王偃與惠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