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角,裹著頭的獄卒帶著一個低垂腦袋的半大少年走來。少年在前獄卒在后,兩人走得很沒有默契。
裴臨視線一頓,定在那少年的臉上,眉心下意識一蹙,道“薛然”
牢房里光線不好,直到薛然走得這么近了,裴臨才將將看清他。
聽他喚自己,薛然的肩膀驀地一顫,他快步朝門柵走,壓抑著聲音道“師父,我來看你了。”
裴臨這一身雖有演的成分在,但是苦肉計苦肉計,為求逼真,該受得罪一點也沒少,身上有傷,手足皆被鐐銬所縛。
好在他的脊背從來都是挺直的,即便眼下形容看起來堪稱狼狽,除卻沒有好好刮去的青色胡茬,其他地方,也都再看不出落魄的模樣來。
鼻尖聳動,薛然聞到了血腥味,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只咬著自己的嘴巴,拆開了提溜著的食盒,把里面油紙包的糕餅往木欄里送。
他一面動作,一
面向側抬頭,去覷一旁那跟著的獄卒。
牢中昏暗無光,即使不遠處的轉角燃著兩盞油燈,在這里的大多數地方,依舊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
裴臨掀了掀眼簾,順著薛然視線的方向望去,便見那獄卒低著頭也不說話,就站在陰影里,叫人看不清面孔。
他心下了然,能進來已經不容易,獄卒盯梢怕出事也是正常。
裴臨收回了目光,再低眸時便見薛然已經忙不迭把食盒里的東西清一色全擺了進來。
他的面前,甚至還有一只小小的、牛角形狀的酒囊。
裴臨沒忍住,他彎了彎唇,問薛然“誰幫忙把你弄進來的”
薛然又下意識瞄了那獄卒一眼,旋即答道“是是劉叔叔。是劉繹劉將軍聽說了此事,我說我想見見師父,他幫忙花了些銀錢。”
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只是讓一個這么大的孩子進來,想也做不了什么劫獄暗殺的事情,花錢買通獄卒,確實是能做到的。
裴臨眉梢微挑,額上那一點不知在何處擦破的血痕也隨之微微一動。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涌上心頭。
方才有那么一瞬,他很希望在薛然口中聽見姜錦的名字。
盡管從理智上來說,裴臨知道,這是一個不可能的答案。
兩年間,他有難以按捺偷偷看她背影的時候,她卻是真的心硬如鐵,斬斷了可能的一切交集。
她對他唯有厭煩與惱恨,又怎么會愿意與他的事情再沾染分毫
裴臨嘆了口氣,道“不必擔心,回去吧。”
薛然垂著腦袋,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到底心有掛念,裴臨又叮囑了一句,“出去后,有事要你幫忙。”
薛然精神一振,緊接著,便聽見裴臨繼續平靜地囑咐。
“元柏會拿一丸藥給你,到時候,你幫我將那丸藥化在你姊姊的飲食中,不拘是茶飯還是旁的什么。”
聞言,薛然被唬了一大跳,他退后兩步,還沒來得及問清緣由,身后忽伸出一只白皙有力的手,按在了他的肩頭。
那一道來的獄卒靜靜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拍拍薛然的肩,同他溫聲道“去,幫姊姊望個風。”
薛然連忙點頭,同情地看了裴臨一眼,忙不迭溜出去一截兒。
裴臨怔住了,他緩緩站起,帶動起金屬碰撞的聲響。
而那“獄卒”已經走到了躍動的光斑下,摘了裹頭的頭巾,露出裴臨再熟悉不過的一張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