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漓不知有無酣暢,血肉做的人卻業已山窮水盡。額角的汗滾落,咸澀的觸感順著眼尾深入到眼中,姜錦被刺得在眼紗里眨了眨眼,自己都還沒來得及抬手去擦,裴臨的手就已經探到了她面前,似乎是想替她揩去這點汗水。
但他沒有繼續這個動作。
裴臨很在意她的眼睛,比她表演出來的更在乎百倍千倍,然而此時此刻他卻連觸碰都不敢,而這么個小小的動作,卻能瞬間把他從柔軟的慾海拉回了冰窟般的現實。
他微微退后了些,啞聲問她“可要去洗沐姜”
尾音拉得有點長,姜錦猜到了他是不知該怎么叫自己,于是故意笑道“可別這個時候喚什么煞風景的虛名套話”
她的聲音越放越輕,帶著點勾人的調調,“錦錦,怎么樣”
哎呀,酸得姜錦自己都倒牙。
她有些期待地等著裴臨的反應,而他卻什么也沒說,只是低下了頭。
姜錦不解,他退她就往前挪,直到勾住了他的肩膀,她才反應過來,他竟然是在失落。
裴臨分辨不出自己內心的這股情緒到底是何滋味。
錦錦
前世他這么喊她,都會吃她一腳,現在
裴臨眼神黯了下來,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可緊接著他又覺得自己好笑,一聲錦錦算什么他人現在還在她的榻上呢。
盡管知道,她沒有必要為一個早該離開她的丈夫守節,可是此時此刻,作為陌生面首被她搭住肩膀的裴臨,還是感到了深深的難過。
從前,他們實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很少喊彼此的名字,大多時候一個眼神就足矣。
疊聲的喚法只在以前玩鬧的時候用來故意惡心對方,可時至今日,這樣的玩笑話卻都讓他生出了能夠被稱為嫉妒的感受。
嫉妒“自己”聽起來很好笑,可眼下裴臨確是真切地如此感受著如此異樣的情緒。
誰都有機會親近她,唯獨他不可以。
若她知曉他的身份,只怕立時便會將他打出去。
他心知肚明可能會發生的一切,腦海中卻還是生起了同姜錦坦白身份的沖動。
就像前世今生,無數個因為逃避、因為懦弱不敢面對的瞬間。
沒有前世的毒箭,他們也最多用不那么慘烈的方式分道揚鑣;沒有今生花燈下的燈禍,他就敢如預想那般同她剖白重生之事嗎
不是她沒有勇氣面對真相。自始至終,沒有勇氣面對的,從來都只有他一人而已。
恰如現在,是他在怕。
是他怕她知曉與她耳鬢廝磨的所謂面首,其實是傷她最深的舊人。
他怕他再也沒有機會感受她的呼吸。
他舍不得。
裴臨閉上了眼,指尖不受他控制地在微微顫抖。
可是欺騙與謊言,不論矯以再多修飾,用再多的理由做糖衣去包裹,它也不可能是甜的。
如果只是為了在最后的時刻給她重新編織一個謊言,那他回來的意義是什么
他想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