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拆開手術刀片包裝紙再將刀片插進刀柄,規整地擺進便攜的醫療器械盤。看著盤里這些超時代的物件,秦昭的眼睛有些熱意。
即使好幾年沒碰過它們,金屬稍涼的質感卻依舊無比親切。
看看這簡陋到寒磣的場景,甚至電視劇里戰場邊上的戰地醫院都比它靠譜。
如果是導師在這,估計早就在罵“草菅人命”了吧。
已經不知道違反多少條外科手術的條例了,無菌似乎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理想。
秦昭從一開始會怔愣片刻,到現在面無表情地清點器械數量,也只用了三分鐘不到。
開玩笑,秦昭甚至開始吐槽自己沒上過這么憋屈的臺雖然這才是她人生里第一臺給人做的手術。
沒有器械護士,沒有主刀和助手,閨蜜口中麻醉醫師可愛的小綠帽也看不到
紗布要節省,一塊當成兩塊用;刀柄只有兩個,估計等會還要當場表演術中換刀片;就連酒精在她從消毒執念清醒過來后,也就只剩小半瓶了。
這是一場只有孤獨相伴,沒有支援的手術。
在遙遠的時空里,為了讓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痛苦少一些。
秦昭吊好小手電,推開開關。
和火把完全不一樣的強光投下,頓時將青年糟糕的膝蓋照得血肉模糊。
還是太暗了
秦昭翻遍了整個房間,也只找到了兩盞小小的油燈。廢了番功夫把它們點著后,她不禁感慨電視劇太會騙人。
油燈下拆撿器械還行,做手術那是在做夢;手電的光只有那么大一點,吊在空中還會晃動
窗戶就一塊木板加根撐棍,月光根本照不進來。為了保證手電不會時不時被風吹動,秦昭把門窗全關了。
她非常懷疑,這臺清創術做完,她會和消失的黑袍老者一樣目不能視。
要不就等白天
青年的體溫又高了些。她或許能等,但他不能。
從未想過,清創可以難到讓人遲疑不敢動刀和個人技術關系不大,純粹是外物束縛會讓人絕望。
外科醫生如果離開了團隊,離開了醫療器械,離開了醫學和科技發展的支持,除了腦中的知識和手上施展不開的功夫,他們和普通人并無二別。
“毋死毋死”
青年的呼喊讓秦昭回神。
他依舊在昏迷中,意識似醒非醒,手指屈起,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單。
處在極痛的人體自有一套保護機制,保障軀體得以存活或慢性死亡。
但生命于掙扎中闖出生路是刻進靈魂的本能,有些人的意志永遠不屈服身體的安排。
他們偏要在痛苦里鏜出一條血路。
具體到這個人,他大概每一個毛孔都在說著類似“要清醒地活下去”這樣的話吧。
“我害怕那雙眼睛里的光熄了,也害怕那雙眼睛里還有光。”
白色記事簿里,秦昭最為這句話動容。
前半句是她放棄學醫的緣由,而現在,她愿意為了后半句再次拿起手術刀。
“別怕,我一定拉你回來。”
生理鹽水和雙氧水被秦昭大致分成兩份,畢竟不能像曾經實習那樣,毫無顧慮地大肆揮霍著用了。
透明的液體灌進碗大的傷口里,流轉著將血污沖刷出來。
青年條件反射,身子顫動著,痛呼被他咬碎在唇齒間。
秦昭見他這樣便判斷人并未清醒過來。她連忙用手肘壓住他的腿,加速沖洗創口里的沙礫草梗。
“堅持一下,麻醉藥不多,我不敢浪費。相信我,我不會讓你痛苦太久”
身下的人反抗有些激烈,秦昭只好側頭輕聲安撫。
就算語言不通,有些情感只要付之真心,是可以無障礙傳遞的。
“把你自己交給我。休息一會,然后我們一起努力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