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他希望小弟子永遠保持著如今的鋒芒畢露,偶爾他又希望這孩子明白收斂。既盼著孩子聰明又盼著孩子別那么聰明,這份“為人父母”的心思,他在徐守文身上都不曾有,卻在小弟子身上體會到了。
“”謝拾一頭霧水。
“四書”與周易他早已背得滾瓜爛熟,莫非夫子還擔心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罷了罷了,夫子都要上京專心備考會試了,怎能讓夫子在京城里還一直掛念他
作為貼心的好弟子,謝拾自信滿滿地拍著胸口保證“夫子放心,我都明白的,將來考貼經墨義時,保證一字也不會錯。”
迎著謝拾真誠的目光,徐夫子搖搖頭“但愿你用不著明白。”
“”
這回謝拾是真的糊涂了。
一會兒要他明白,一會兒要他不明白,所以夫子究竟是希望他明白還是不明白夫子的話未免太難懂,果然他修行尚淺,離觸及大道至理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呢。
徐夫子沒再說什么,只是領著謝拾來到書房,打開上鎖的箱籠,從中取出一本泛黃的棋譜,鄭重其事地交到他手中。
謝拾小心翼翼地接過棋譜盡管邊緣泛黃,可從棋譜收藏的位置,以及頁面的整潔程度來看,主人家明顯對其珍愛有加。
果不其然,徐夫子緊接著便說道“這是當年恩師贈我的,如今便贈予你罷。”
謝拾捧著棋譜的動作又慎重了二分。他連連點頭,就差發誓往后必然將之供起來。
這般情態令徐夫子又忍俊不禁“終究是一件棋譜,束之高閣才是辜負了它。”
他溫和地凝視著眼前的小弟子,突然想起什么,又問“你應該還未取字罷”
一般而言,男子加冠方取字,不過也有因為讀書進學而由長輩提前取字的情況。
謝拾家中顯然并非如此。當初替他取名都耗費了全家人足足一天,更何況取字。
徐夫子既如此提了,自然是有意為他取字,謝拾聞弦歌而知雅意,鄭重一禮,對徐夫子恭聲道“還請夫子賜字”
“好”
徐夫子起身,踱了幾步。
謝拾名字的由來他并不知,只道是“拾”為“十”,農家取這樣的名字并不離奇。事實上,這已經比鐵柱之類的強多了。
“天地之至數,始于一,而終于九。”徐夫子沉吟道,“十者,全也,滿也,盈也。”
“陽盛則損,日滿則虧。”望著眼前的小弟子,徐夫子心中既有驕傲,也有擔憂,最終,他只能將一腔期許寄托在寥寥數語之間,“國語有言天道盈而不溢,盛而不驕,勞而不矜其功。”
他伸手拍了拍謝拾的肩膀。
“既如此,君子當窮涯而反,盈量知歸。你的字便是知歸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