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在大家眼前的,是來年開春的童試。一旦過了童試,哪里還需要擔心沒有書念一切未定之前,少年人自然意氣風發,自信在握,誰會先考慮失敗之后的選擇
徐夫子交代完,擺擺手示意學生們離開,他輕聲道“往后就不必再來學堂了。”
直到此時,一群半大的少年才后知后覺意識到即將到來的分別一旦高中杏榜,或是留京任職,或是外放為官,歸來之日廖廖,夫子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一眾弟子的腳步頓時像是被膠水粘在了地上,身處其中的謝拾心情亦是無比沉重。
不久前才接受了要與大姐姐分別的未來,如今卻又要面臨與徐夫子分別的事實唉,長大之后為何總有這許多煩惱
隨著師兄們鄭重朝夫子行了一禮,他起身時只覺喉嚨哽咽,胸腔里都是悶悶的。
謝拾聽見自己隨著師兄們一字一句道出那句話
“夫子,我們走了。”
徐夫子揮揮手“去罷。”
他的動作像是釋放出一個信號,弟子們轉過身,揮手抹著臉頰,步履一個比一個沉重。跟在最后的謝拾更是一步二回頭。
蕭瑟秋風穿梭庭院,徐夫子默默站在書房門口,望著弟子們一個一個穿過蒼松投下的陰影,跨出了這間私塾高高的門檻。
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不禁以袖掩面,許久之后,徐夫子終于放下衣袖,卻正對上一雙一眨不眨凝視著他的眼睛。
本該離開的謝拾站在他面前。
“夫子,你哭了嗎”用純然疑惑的語氣問出這句話的人并沒有注意到徐夫子迅速變黑的臉,只是彎著眼睛嘿嘿笑了起來,“想不到夫子這般舍不得我們。”
徐夫子頓時干咳一聲,他沒好氣道“你怎么又回來了”
半道折返的謝拾坦然一笑“我是才想起來,夫子不是半個月后才啟程上京嗎,何必現在就告別只要夫子不嫌我煩,往后我還要天天來麻煩夫子呢。”
方才完全是氣氛烘托得太到位,他不知不覺就被師兄們帶偏了。徐夫子讓大家不要再來學堂,難道他就不能來見夫子從前的休沐日,他不是照樣往徐家來嗎
徐夫子方才醞釀出的情緒盡數被謝拾攪成了空,他好笑道“罷了罷了,我看你是要將我肚里的墨水掏個干凈才肯罷休。”
謝拾理直氣壯,十分自得“要不怎么說是關門弟子呢自是要將夫子的學問掏干凈”
往后半個月,謝拾果然天天登門拜訪,或是陪徐夫子一起下棋,或是向徐夫子請教讀書時遇上的疑惑,師生二人其樂融融。
半個月光陰如流水般逝去。
最后一日,徐夫子卻似是突然興起,考較起謝拾的學問,他隨機抽背“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
這一段來自中庸,如此簡單的背誦自然難不倒謝拾,他順暢地接道“是故居上不驕,為下不倍,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詩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謂與”
徐夫子深深凝視著眼前驕傲得仰著頭的少年,伸手在小弟子的手背上連拍了兩下。
“善善只望你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