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言從窗邊回頭,瞧見了霍述眼底隱藏的擔憂。盡管他正努力克制呼吸,做出平靜的樣子來。
季婉說得沒錯,他們這種人,既是光芒萬丈的天才,也是鐐銬加身的瘋子,是一輛時速210邁、既刺激又危險的賽車,永遠馳騁在和常人不同的賽道上。
自毀與否的區別就在于,有沒有人握緊方向盤,接納他光與影并存的全部。
林知言輕輕合攏手中的詩集,走過去說“我有話和你說。”
霍述反手關上門,在林知言面前的沙發上坐下,喉結動了動“什么話”
他身量高大,主動放低姿態坐下,溝通起來倒輕松許多,不會讓人仰得脖子疼。
林知言放軟聲音,問“你是不是,一個人去看過、心理醫生”
霍述身形倏地一緊,抬起頭來。
“又是駱一鳴”
他幾乎立即鎖定了“嫌疑人”,半瞇起眼睛,眼神絕對算不上和善。
“和他沒關系,是我自己自作主張。”
見他面色不虞,林知言反倒笑了,單手抄兜問,“你現在知道,被人暗中掌控動靜,是什么滋味了”
霍述觀察著她的神色,似是而非地問“所以,幺幺是在報復我”
“就當是吧,所以要罰你、自己坦白。”
林知言微微低頭,輕聲問,“為什么要瞞著我”
霍述抿了下唇線,然后直直地凝望過來,說“我沒有騙你。”
“什么”
“我沒有病,所以不算騙你。”
他以為林知言是來問罪。
他語氣平靜,似乎在說天經地義的事,“我坐到這個位置,明里暗里都有很多人盯著,如果讓人知道我去過那種地方,肯定會被拿來大做文章。所以,沒必要大張旗鼓。”
“就這樣”
“沒人會喜歡一個心理可能有病的人。”
他說這話時聲音既啞又冷,仿佛咽下鋒寒的冰刃。
盡管他從不認為自己有病,但在很多人看來,去心理診所就是原罪。
他是在不安,或許還有一點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害怕,害怕林知言會因此而嫌棄他。
林知言不知該說什么好,為他的隱忍和固執。
她問“既然覺得自己沒問題,為什么還要去、那種地方呢”
霍述放松姿態,不答反問“幺幺叫我回來,就是為了審我”
“別打岔。”
林知言儼然看穿了他試圖岔開話題的伎倆。
于是霍述不說話了。
他沉默很久,方自嘲一笑,薄唇輕啟“因為我想知道,做個普通人是什么感覺。我想做你喜歡的那種人。”
林知言喉間一陣啞澀,心中似有一塊堅硬的城墻無限地塌軟下去。
他的聰明與偏執,大部分時候都令人望而生畏。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這輛時速210邁的瘋狂賽車,也曾試著壓抑本能配合她60邁的步調。
這對他來說很難,所以當他發現自己停不下來時,索性選擇用另一種方式證明自己的誠意。
他出席慈善晚會,開發最先進的助聽芯片,研究領先世界水平的脊神經刺激技術,幫助無數像她一樣身有殘缺的弱勢群體獲得完整的人生。
如果他注定無法與她同頻,注定要先她一步到達終點,至少要讓她的賽道暢行無阻,一路鮮花。
“那個心理診所,你多久去一次”
“半個月,或者一兩個月,看情況。”
“以后,別一個人去了。”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我陪你去,以家屬的身份。”
霍述滿身的僵硬瞬間消散殆盡,慢慢抬起頭來。
不可置信到了極致,以至于他眼底生出幾分幻聽似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