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得了嗎。
記憶抹不掉,他不能關她一輩子。
“我不回去了。”她這才回答了他適才的話,叫出了那個他等了半個月的稱呼,“封哥哥,我回不去了。”
夜色不斷往下沉,壓在人身上,連影子都瞧不見,沉默許久的封重彥終于出了聲,嗓音嘶啞倉促,“我會帶你回去。”
沈明酥搖頭,“你姓封,不姓沈。”
“當年你身在血海,被人打斷了腿,眼睜睜看著封家人一個一個因護你而慘死,那等愛莫能助的感覺,你也忘不了。”
他好不容易爬起來,她又怎會再次把他拉入深淵。
“你曾對我說,這世上沒有人能護得住你,唯獨只有自己,如今我也一樣。”
“你放心,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阿錦了。”眼眶里的模糊慢慢淡去,她依稀看到了他悲痛的臉,輕笑道“你拘著我的性子是對的,前來京城的路上我就在想著了,等我到了封家,有了你這樣的大人物撐腰,我要把我所受的一切痛苦都要加倍地還回去,你要當真慣著我胡來,如今的局面還不知道會鬧成什么樣。”
“父親常說我秉性難移,這輩子那股自傲大抵是改不了了,我也沒想到有朝一日也能改變,若換做之前的烈火性子,這一年里封大人要拿這般絕情的態度待我,說不定早就投湖了,可我終究不是從前了,我除了活出我自己,身上還背負著沈家的人命。”
她沒有空閑來為自己悲憫。
“婚書我已經給了封夫人,”之前他對她說的那句話,如今輪到她對他說了“沈家的一切,封哥哥都忘了吧。”
要說遺憾是有的。
那個愛了他四年的姑娘,跋山涉水,無數個哭泣的黑夜都是以他為信念才活了下來,堅持走到了京城,最后到底還是沒有等到她所期望的懷抱。
但世上憾事,又豈只有這一樁。
父親最后一眼望的是北面,他沒能等到他的愛徒歸來。母親臨終前的遺憾沒能實現,她把月搖弄丟了。
很多事情都無法圓滿。
她抬起頭,看著跟前一動不動的人,依舊清雋的臉龐陷在那一片璀璨的燈火里,奪目的光壞擋住了他的眸色,她瞧不真切,也沒再仔細去看了。
天色無常,她道“待會兒怕是還要落雨,封大人就送我到這兒吧。”
沒等他回答,她轉過身,朝著深巷而去。
她不去青州了,就住在這兒,繼續以江十錦活下去,她要查到真相。
不知道身后的那人還在不在,但她經歷過無數次回頭的失望過后,便再也沒有了回頭的習慣。
也沒有再回頭的必要,今日過后,她與他便是陌路。
那道身影漸行漸遠,再也看不見了,福安疑惑地看了一眼主子,見他還站在那里動也不動,正要上前,封重彥轉過了身。
沒往回走,側身坐在了河岸邊上的石凳上。
冷風刮著他的臉,頭一回感覺到了春雨過來的涼意。
他想把她磨成一顆圓潤的溫玉,只要她安安穩穩地活著,但這一年里,那個逆來順受之人,壓根兒就不是她。
適才站在他面前,剜他心的人,才是真正的沈明酥。
他圈不住她,也不是圈不住,他有千百種法子將她再藏起來,但他還是動搖了。
她是想把他撇開嗎
撇不開了,阿錦。
呼出一口氣時,方才察覺心口繃得太緊有些發麻,眼里的濕意微微發涼,封重彥苦澀地笑了一聲,還真的長大了,狠得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