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正中央的人似乎是高銘,那時的他顯然和現在長得不太一樣,頭發是干凈利落的寸頭,臉上還沒添傷疤,他左手摟著副隊裴念,右手搭在老陳的肩上,身旁簇擁著許多如今已經消失不見的面孔,照片里的高銘是那樣的年輕,就和自己的年紀差不多,哨兵年輕英俊的臉龐笑得十分開懷,讓人完全無法和現在那個總是沉郁著一張臉的嘴欠隊長聯系到一塊。
“應該再過段時間就要重拍一張了吧,畢竟我們有向導了嘛”
直到菲爾德的聲音在耳畔想起,陸遠楓才意識到如今照片里的人似乎只剩下高銘一個了。
兩人隨便聊了兩句,菲爾德便累了。
陸遠楓放下舊相片,將哨兵的五感敏銳度調低后離開了隔離室。
“吱呀”
他推開門的瞬間,看見廊道上站著個人,看背影似乎是在等誰。
聽到身后傳來的動靜,那人轉過身來。
是哨長高銘。
“咳”高銘看著陸遠楓輕咳了一聲,他一向習慣性板著的嚴肅面容上難得顯露出了些躊躇的神色。
原本陰陽起人像說順口溜的隊長,此刻卻像是個剛開始牙牙學語的三歲小孩,有些不會說話了,他低垂著頭,伸手不斷摸著后頸的頭發,最終他還是抬眸看向陸遠楓,一咬牙道“我為我之前說過的那些話道歉,我想和你說聲謝謝”
高銘還記得自己一開始說對方不如82公斤向導素。
現在想起來他簡直恨不得抽當初的自己一巴掌。
“謝謝你為他們所做的一切。”
如果不是陸遠楓那日修復了他們的精神圖景,即便這回白塔派來了一個高級向導,這些哨兵也不定能救得回來。
望著面前人認真肅穆的神情,陸遠楓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從衣服兜里取出那兩塊被布包裹的銘牌,“他們能得救,也不僅僅是因為我。”
叮當♂”散開的銘牌上分別刻著兩個名字
“裴念”。
“陳嘯”。
高銘神情僵滯地看著陸遠楓手中的東西,眼瞳不受控制地輕顫。
良久,他伸手接過那兩塊銘牌,沉寂的氣氛中,有什么觸感滾燙的液體濺落在了那斑駁陳舊的鏈牌上。
不知是不是眼前的景物觸動了他內心深處的某些記憶,哨兵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高銘的五指收攏,緊緊地抓著那兩塊銘牌,他靠著身后的欄桿,一向挺得筆直的后背在此刻彎了下去,將整張臉都埋進了手掌之中。
滾燙的淚水從指縫中溢出。
那些先前在污染區中、在人前拼命抑制的情緒此刻再不受控制噴涌而出。
陸遠楓沒有打擾他。
又過了很久,高銘調整好情緒抬起頭來,他的眼睛很紅,但看向陸遠楓的神情卻很堅毅,他說,“我欠你一個人情”
那些曾經他們豁出了命、等了數年也未曾等到的東西,如今站在眼前的青年卻只是輕描淡寫地給了,并未以任何條件作為報酬。
這個人情很大,大到他還不起。
陸遠楓想說高銘并不用還自己什么。
這些是他當初答應裴念的。
但高銘伸手探向領口,他將自己的那塊銘牌摘了下來遞給陸遠楓,“從今往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事,只要是我們能幫上的,你盡管開口。”
對于一位即將進入白塔、前途無量的向導而言,他沒有什么談得上值錢的東西,只剩下這條命。
陸遠楓知道刻著身份信息的銘牌對于這些刀口舔血、時刻將腦袋別在褲腰上的人意味著什么,所以他在高銘將那根銀鏈扯出來的瞬間愣怔了片刻。
但哨兵的目光很堅定,帶著股前所未有的強大信念。
于是陸遠楓接下了那根銀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