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句話,寧陽初的腦子就懵成一片。
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吃力地轉著發木的腦子,等到好不容易猜出是怎么回事,又想不明白。
他聽得出這是誰的聲音,猜得出這是誰在出手。寧陽初本來也認為溫絮白不會那么快的走那場病太該死、太可恨,折磨了溫絮白那么多年。
終于掙脫千瘡百孔的軀殼,得以恢復自由,再沒什么能困住溫絮白了。
用不著再熬看不到頭的復健,用不著再吃副作用劇烈、能把人疼得死去活來的藥。
那么想出去玩、想到處旅游拍照騎摩托,瀟灑走四方的溫絮白,怎么可能這么簡單就走。
那天的葬禮結束后,寧陽初關了手機,沒回游泳隊訓練。
他在外面游蕩,漫無目的地亂走,不知道第幾次胡亂選了條路,闖進一條專賣喪葬用品的小巷。
原來現在這方面的產業也與時俱進,不只再是紙錢,還有紙做的別墅花園、美酒香車那個熱情過頭非要抓著他推銷的攤主,說還能定制。
“想燒給什么人師長還是朋友”這些人在這樣的環境里,做這份生意,早被日復一日磨干凈了忌諱敬畏,“喜歡什么”
寧陽初被扯得站不穩,麻木而失魂落魄,大概是囁喏著答了幾個字。
“摩托車有啊”
攤主耳朵相當靈,立刻拿出貨來“你看,這些都是要什么樣的你看看多漂亮”
寧陽初被吵得頭昏腦漲,耳朵里開始嗡鳴,他看著那些花花綠綠、夸張荒謬到離譜的紙摩托,重重打了個寒顫,清醒過來。
他在干什么
他是瘋了,想買這種荒唐的東西給溫絮白
裴氏的恩真的沒償夠嗎
他要償還裴氏給他的栽培,這明明是他自己的事,為什么不只拿自己的命去償為什么要殃及被他和裴陌卷進來、本該無辜的溫絮白
那個溫潤清正、沉靜如水的溫絮白已經不在了,被一場草率的葬禮、一個所謂的“配偶”糊弄,胡亂了結了身后事。
他是不是還要湊個熱鬧,在這個已經足夠滑稽的鬧劇里,再添一筆
寧陽初用力掙開那個攤主,頭也不回地飛跑。
他逃出那條像是幽冥路一樣的巷子,發著抖的手摸出手機,用力按著開機鍵,迫不及待等屏幕亮起來,翻出早在相冊里存著的照片。
溫絮白該有一輛摩托車。
和溫絮白約好了、一直掰著手指頭算日子,等溫絮白來看自己比賽的寧陽初,其實就已經這么想。
他要送溫絮白輛最帥氣的摩托,不是糊弄人的模型,是真的、加滿油箱擰鑰匙就能騎的那種。
他知道溫絮白不能騎,他給溫絮白推去家里要是溫絮白的身體太不舒服,又太想出去玩,就看看這輛車,想想以后。
堅持一下,再稍微堅持一下,想想以后。
哪天身體好了,戴上頭盔說走就走,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寧陽初咨詢了很多人,挑好了這輛摩托。后來變故陡生,這張照片在他手機里躺了大半個月。
寧陽初反復看放大那張照片,看每個他準備給溫絮白炫耀的細節,看炫酷的涂裝和燈光。
發售時間就在今天晚上
寧陽初知道這沒意義,摩托再送不出去,溫絮白已經死了。
溫絮白死了,死于他們這些人的自私、怯懦、自欺欺人,這不是個意外。
因為溫絮白早已被他們推進死局,自始至終都留在絕路。
溫絮白一直在死局里,一直在絕路上,他卻從沒發現、從沒留意。
他太蠢了,看到溫絮白不僅把每天打理得充實安穩,每天都有事做,甚至開出一片小花園,就覺得沒問題。
他從沒意識到不對,因為除了溫絮白,沒人能在那條絕路的盡頭堅持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