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陌不光是在辦公室深居簡出這么簡單,作息也相當詭譎,經常大半夜發文件給回執。
一天二十四小時,每隔幾個小時,就有人被裴氏的總裁搖起來干活。
一個星期下來,下面的人熬得受不了,上面的領導層也擔心裴陌的精神狀況,進而擔心起裴氏的未來。
這才幾天,先是那位溫先生意外離世,然后寧陽初又出了狀況,現在半失聯找不到人,接著又是裴陌。
再這么折騰下去,裴氏的攤子再大,恐怕也要有些不祥的岌岌可危了。
裴陌卻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問題。
他只是被那些噩夢煩得睡不著,多灌了幾杯咖啡,半夜在窗前站了站。
不知為什么,他想起溫絮白。
有段時間,溫絮白夜里總是睡不好,二樓那盞臺燈亮亮滅滅,有極細的光線從地板縫里漏下來。
溫絮白經常一兩個星期不出門,也經常一兩個星期睡不了整覺倒不是因為噩夢,大多數時候是因為疼。
念頭走到這,裴陌的額角繃了下,無聲透出幾根青筋。
他的臉色比之前更摻了些鐵青,語氣還是那種死氣沉沉的冷淡“只有死人才不會疼,是真的還是假的”
助理愣了愣,隨即模模糊糊想起,這句話似乎有些熟悉。
那天被交警扣下,盤查有沒有違規用藥的時候,對面的實習警察被裴陌的冥頑冷漠激怒,好像是這么吼過一句。
“真真的吧。”助理不清楚裴陌為什么會問這個,“聽說有種無痛癥那個好像得除外,無痛癥活著也不疼。”
溫絮白當然不是無痛癥,這件事裴陌很清楚。
但裴陌無法理解,溫絮白在過去的二十余年里,都并非是個不會動、不會醒過來、不會再在他面前出現的死人。
這難道說明,原來那個溫絮白在活著的時候,居然也知道什么是“疼”
裴陌被這個念頭引得煩躁不已,他不想再說半個字,毫無耐心地打發走助理,又拿過一份文件,靠回椅子里,翻閱得嘩啦作響。
助理如逢大赦,立刻腳打后腦勺,一溜煙就沒了影子。
裴陌堪稱粗暴地翻著那份文件。
他半個字也看不進去,腦子里只剩一團漿糊,又控制不住地去想,溫絮白是哪來的錢。
溫絮白是個千瘡百孔的篩子,多少錢在這個病面前都不夠看,砸下去連水花也不起。
裴陌一直以為,是自己在養著溫絮白他一直這么認為,如果不是他,溫絮白早就死透了。
溫絮白怎么會沒用過他的錢
怎么可能
裴陌拉開尚未上鎖的抽屜,他想要翻開那個筆記本,卻才碰到斑駁的皮質封面,就觸電般彈開。
裴陌用力靠住椅背,盯著那個普普通通的筆記本,臉上的神情可以稱之為恐懼。
大抵是因為,這個筆記本在太長的時間里,都保存在溫絮白的那個工作間。
一直在那個工作間,和眼鏡、鋼筆、單只護腕一起,被放在被臺燈的暖色光芒籠罩的工作臺上。
所以它幾乎成了把該死的鑰匙,不論裴陌怎么回避、怎么自我催眠、怎么不去想,只要看到這個筆記本,就會瞬間想起那個空空蕩蕩的二樓。
裴陌要立刻見到溫絮白。
他要問清楚,溫絮白留給他的那些東西,究竟是被什么人拿走了溫絮白一定清楚,那個人對自己的東西從來都井井有條。
他要問溫絮白到底是哪來的錢,這個人憑什么,竟敢不花他的錢。
憑什么揮霍性命,是不是不想活了,拖著那么個破身體,還自不量力地去掙錢。
溫絮白是不是因為工作太辛苦,休養得不夠,把身體熬壞了,才會死的
裴陌的神色依然冰冷平靜,眼底卻開始充血。寒冷的怒意在他的體內蔓延,在一瞬間,他似乎回到別墅的客廳,回到盯著地板上影子的那個深夜。
那些工作全都被他做得一塌糊涂,裴陌把耳機死死攥在手里,盯著溫絮白的影子,等溫絮白向他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