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的他死死攥著一大把紙巾,別過臉,語氣又冷又硬“沒有。”
溫絮白就摸摸他的頭“別怕。”
“能不能幫我倒一杯溫水”少年溫絮白看出他的恐慌,體貼地給他找事做,不讓他繼續杵著丟人,“我需要吃藥。”
他罵自己腦子銹死了,匆匆去接水,結果印證了他罵自己的話他果然是個廢物。連一杯溫水也兌不好,弄了半天,不是冷了就是燙了。
他越弄越急,幾次被濺出的開水燙到直到溫絮白握住他的手,幫他把開水壺拿穩。
因為比他稍微年長些,少年時溫絮白的身量比他高,只是很單薄清瘦,要一只手扶著桌檐,再靠住書柜才能站穩。
那只手的骨節并不明顯,手指修長漂亮,只是有種異樣的蒼白,甚至能看見皮膚下淡紫色的血管。
溫絮白靠著書柜,幫他穩住那個開水壺“是因為太重了,桌子又高。”
溫絮白替他解釋“你的年紀小,力氣也還小下次可以踩個凳子。”
“我能拿住。”他急著反駁,“就是”
“就是急著幫我的忙。”溫絮白低頭看著他,從眼睛里笑了,“謝謝小陌。”
在他們鬧掰以后,少年的裴陌幾乎是發著狠,要把這些從腦子里剜掉。
全剜干凈,他不想記住這些令人反胃的東西。
裴陌一直在做這件事,可扎進去的根挖不完,他快要被這件事逼瘋。
他根本就不想承認,他跟溫煦鈞較了這么多年的勁,最恨的卻是那個據說遠走國外、連溫絮白葬禮都沒回來的溫煦澤。
裴陌根本就沒見過溫煦澤,只知道這是溫絮白的弟弟。
光是這一點,已經足以讓裴陌嘲諷,甚至生出無法自控的憐憫。
全浪費了。
溫絮白的弟弟是這么個冷血的、天生就沒有感情的玩意,把他二哥的好全都浪費了。
但凡溫絮白有個腦子正常的弟弟,被溫絮白這樣的人手把手帶著長大,能長成什么樣會不會現在完全一表人才,和溫絮白共用一個模子,能把人嫉妒瘋的清俊端方
裴陌被這件事劇烈折磨和煎熬,他的眼睛里充了血,手指摳進瓷磚縫隙,即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恨什么。
恨溫絮白命不好
恨溫絮白就這么一個弟弟,還和那個溫家的所有人一個德行。
恨溫絮白的好全喂了狗,即使被他這樣折磨,也沒有任何人能來照顧溫絮白,替溫絮白撐腰
這個連他自己也清楚堪稱無恥的念頭,尚且沒徹底清晰,已經被猝然的震驚打亂。
裴陌驚恐地瞪圓了眼睛。
他不明白自己看見了什么,他知道是幻覺,但不知道為什么居然是這種幻覺。
他看見活著的溫絮白成年以后的,慢慢被病痛折磨吞噬的溫絮白。
不僅僅是溫絮白,還有別的人。
那個人扶著溫絮白,埋怨溫絮白非要來洗手間、就不能在床上安生躺著。
話說得全然不耐煩,動作卻又分明極為小心。
“就這么愛干凈”那個人背對著他,很不滿地低聲發牢騷,“弄臟了我洗還不行嗎就不愿意讓我換床單”
溫絮白撐著洗手池,單手洗鼻子里汩汩流出的血,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眼睛里卻還是笑著。
是種已經太久沒人見過,完全輕松和安靜的笑。
因為實在說不出話,溫絮白就放松手臂和身體,靠在那個人的身上,安撫地拍一拍那個人的手臂。
“我沒事。”溫絮白輕聲說,“你該去工作”
那個人立刻反駁“去他媽的工作。”
溫絮白吵不過他,臉上顯出一點哭笑不得的無奈,身體卻又忽然晃了晃,猝然彎腰。
“怎么回事特別疼”那個人慌了,不再和他拌嘴,“我送你去醫院。”
溫絮白閉著眼,點頭又搖頭,汗水慢慢滲出來。
“沒事。”溫絮白的嗓子有些啞,“別怕,小問題”
“去”那個人又急又煩躁,被溫絮白在手腕上點一點,吃癟地用力咽了下,“去我大爺的小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