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南淮沒能夢見沈灼野。
事實上,他不清楚自己究竟睡沒睡著,大概是在鋼廠吹了冷風,也可能是險些掉下去的時候撞在了哪,這一宿都頭疼得厲害。
商南淮爬起來吃了顆感冒藥,再躺回去,閉上眼睛,腦子里全是沈灼野。
來夜店接他的沈灼野,跟他爬山的沈灼野,在酒吧里勸他戒煙的沈灼野。
坐在臺階上的沈灼野,低頭慢慢吃月餅的沈灼野。
不肯跟他回家的沈灼野
躺在床上那幾個小時里,現實和夢的邊界模糊,叫人生出懷疑。
懷疑哪個才是夢,是不是他其實根本沒去鋼廠見邵千山,是不是今天晚上的所有事,都是場亂七八糟的破夢。
天蒙蒙亮時,商南淮聽見敲門聲。
他根本沒脫衣服,從床上猛地跳起來,快步過去開門,看見門外站著的宋季良“怎么樣”
宋季良沒穿警服,眼底有血絲,臉色透著疲憊。
宋季良的嗓音有些沙啞“進去說。”
邵千山今天晚上干的事,已經可以算是殺人未遂,宋季良帶人審了一晚上,差不多把不違反紀律的辦法用盡。
商南淮讓他進門,去給他倒水。燒的水放了一宿,早冷了,宋季良接過來,一口氣喝干凈,像要澆滅什么在身體里灼燒的東西。
“陳流抓著了。”宋季良先告訴他,這么說也不盡然準確,“他想打車,司機認出了他,把他送到了警局。”
邵千山沒接的那些電話里,不止有公司高層打過來的。
陳流被他藏在附近的市區,嚇慌了神,又怎么都聯系不上邵千山,連驚帶懼沒了主意,就這么連夜找了過來。
陳流的腿是心理問題,癱得時靈時不靈,走遠路畢竟費力氣,就叫了輛還算看得過去的商務車。
等乘客上車的時候,司機還在刷直播,看晚上的回放。
這地方實在太小,誰跟誰都認識,幾步就能遇到熟人。
修車廠的前老板扯著這個小王八羔子,拖進警局,重重摜在地上“偷錢是不是判刑現在晚不晚還能不能判”
“把這癟犢子抓了”
老板火冒三丈“老子的修車廠生意本來好好的,要不是這些禍害,要不是”
要不是這些禍害、敗類,潑臟水倒屎盆子追著不放,沈灼野的名聲怎么可能壞成那樣
修車廠一半的客源都是那小子勤快嘴甜、從早忙到晚拉來的。
沈灼野走了,再加上那些真真假假的“偷換零件”的謠言,生意立竿見影地蕭條。
老師傅都只會修那固定的幾種毛病,有不少新車的設計不一樣,廠里又沒有別的人能修,又不是人人都像沈灼野那么愛學愛琢磨。
老板氣得要命,雖說不懂法、不知道背后給人潑臟水判不判刑,還是扯著接警的警員不放“能不能給他判了這就是個垃圾,禍害您不知
道,警官,好孩子叫他們糟蹋了”
原本是沒法判的,像這種案子,追訴期最多也只有五年。
宋季良白天就找人問過,要按誹謗起訴,收集證據又格外繁瑣,像陳流這種“精神有問題”的,幾乎不可能起訴成功。
但事情也有變數。
邵千山是個足夠聰明,足夠自私,也識時務的人。
一切順遂時看不出,到了沒路可退的地步,他誰都能舍。
“他說他是被陳流蒙蔽了。”宋季良說,“他弄了證據,證明陳流的精神根本正常,全是裝的,所以才能欺騙他,利用他。”
邵千山極力把自己撇干凈,甚至為了減刑,舉報了陳流買兇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