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玉衡做了三年皇帝,洛澤在廟宇那泥塑金身里受了三年的香火,南流景則留在宮中,繼續做大國師,依舊住在馳光苑。
謀逆的惡賊被當街處斬,戮尸荒野,奪了皇子的身份,從宗室玉牒上除名,從者盡皆跟著遭了殃。
平心而論,燕玉衡這皇帝當得不錯。勤政愛民,除了那一場誅殺叛逆的沖天血腥,就再沒怎么殺過人。
朝堂政通人和,百姓安居樂業,所以廟宇的香火也鼎盛。
燕玉塵的尸身被南流景帶回了馳光苑,洛澤不要了,燕玉衡也不提,仿佛再沒人記得這件事。
沒人記得還有個不開竅的小皇帝,做了沒兩年,叫人一箭穿心,死在了龍椅上。
系統飄到莊忱身邊。
莊忱正在看一道符咒,金紙朱砂,咒文繁復層層疊疊,隱隱泛著層玉光。
系統有點緊張“宿主,這是做什么的”
“招魂的。”莊忱拿起符咒,“沒事,不咬人。”
雖然不咬人,但這東西以天地元氣為引,吸收殘魂,哪怕只是逸散的丁點魂力,也會被牽引著飄過去。
符紙貼在一封玉牒上,翻開玉牒,里面寫著的是燕玉塵的生辰八字。
把已經下班的人揪回來加班的,多半就是這東西。
莊忱正在盤算要不要把它塞進灶臺當柴燒,聽見下面有人說話,就暫且將這符紙玉牒放回原位,和系統一起沿門縫往外看了看。
“是洛澤,宿主。”系統小聲說,“他剛從廟宇里回來。”
有了泥塑金身,大部分時候都要在廟宇里受香火,洛澤其實不怎么回這馳光苑。
另一個原因也是他和南流景,并不如想象那般,歷盡千難萬險后重聚,也并未矢志不渝、情比金堅。
洛澤不明白南流景怎么了,三年前不明白,三年后也不明白他在收回三魂后蘇醒,找回前面那六魄時,南流景也從沒像這次這樣。
“你究竟是在折騰什么”洛澤蹙緊眉,問南流景,“又是去昆侖山求藥,又是去普陀山煉丹,你的修為停滯了多久不回天上了”
登天道百年一開,錯過了就又要等上百年,照南流景這么耽擱,到時就算天門開了,修為多半也不夠回去。
蹉跎在這人間,耽擱百年,又有什么意義
南流景低聲說“這是我的事。”
“好,這是你的事。”洛澤叫他氣笑了,“那我問你,只不過是旱了幾日,就急慌慌施云布雨,壞我香火,是誰的事”
南流景不知該說些什么,看著洛澤,慢慢捏緊了袖中那一枚粗糙石佩。
在過去,對他們來說,這的確只是尋常的仙家手段。
再尋常不過了城隍這么干,八方廟宇這么干,就連有些地仙,也會故意阻一阻風調雨順太風調雨順,就沒人來進香了。
越是天干不落雨,求雨的香火就越多,越是洪澇難停,求天晴的香火就越多。世人求仙拜佛,必是有所求,倘若安穩到無所求的地步,自然也就沒人再去廟里進香。
這道理哪怕說給人間小兒,也不難明了。
偏偏燕玉塵聽不懂。
小傻子跟著大國師下去巡視,看見田里旱死的秧苗,急得滿頭冒汗,最喜歡吃的飯也沒胃口,吃不下去了。
南流景不知他愁的什么,叫人領他去玩,隨手捉了只鳥雀給他。
燕玉塵抱著小鳥,還尾巴一樣跟著他,烏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大國師,因為說不出話,又跑去田間地頭。
到了很晚,南流景沒見他回來,擔心那一魄的安危,循著方位去找了找,在一片泥巴里把小傻子拎出來。
鳥雀早飛了,燕玉塵和他學的那點不入流的仙術,叫人欺負的時候什么也做不了,倒是在這田間弄出條水渠,把水引進了農田。
那些農戶一見他,感激得當場拜倒,磕頭不停。
至于這里面的道理,其實是被廢了仙力、奪了修為,做了人間的攝政王以后,開始吃飯以后,南流景才知道。
人間有時受得住旱,有時受不住,遇上關鍵時候,旱上幾天不見水,就是一年的顆粒無收。
人要吃飯,人世間的顆粒無收,是會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