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燕玉塵有事求他,他也沒法像過去那樣,彈指間隨意以仙力翻覆乾坤。
小皇帝張著烏潤的眼睛,像是根本沒聽懂,伏在榻邊望著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手背。
昔日九天之上的仙人,如今成了動彈不得、要人照顧的廢人。
傻子倒是著了華貴冠冕,穿著袞龍袍,成了尊貴無匹的人間帝王。
這反差諷刺得他羞惱,用力將那只手揮開,體內殘余的失控仙力不慎溢出,將小皇帝猛地撞開。
燕玉塵全無防備,坐在地上吐了口血,身體痙攣,又吐了一口。
南流景從未想過他會孱弱至此。
“你的氣運呢”南流景沉聲問,“你瞎折騰了什么”
他身體不受控,想要下榻查看,雙腿卻根不穩,險些一頭栽到榻下,被燕玉塵及時伸手抱住。
小皇帝像是不知道痛,抱著他,在他背上慢慢拍。
南流景愣住。
窗外日漸西斜,天光漸晚,燕玉塵一下一下地拍著他的背。
因為力不從心激起的無限焦躁,就這么在背后笨拙的柔和拍撫里,莫名化于無形。
不知多久,總歸天色黑透了,殿中無人掌燈點燭,變得昏暗靜寂。
“傻子。”南流景說,“我成了廢人,什么也做不了。”
小皇帝搖頭。
南流景打量他離近了看,手上有墨汁、額上有煙灰,韶秀漂亮
的一張臉,摔倒時沾了塵埃,居然也弄得頗為狼狽。
南流景抹了他唇畔血跡,莫名有了些耐心,似笑非笑“我能做什么”
盛裝殘魄的容器或許真比尋常人耐傷,燕玉塵張著眼睛看他,忽然爬起來,蹬蹬跑去書房,不多時又抱著堆東西,搖搖晃晃折返。
南流景看著被放在自己懷中的一堆奏折,一時錯愕。
半晌,他好笑道“叫我給你批”
燕玉塵把攝政王的印信捧來,放在他手中,冰涼的手指輕覆上他的手背。
那一刻,舉國氣運涌進受了天罰的殘軀。
南流景愣在原地。
有氣運作引,微弱仙力已足以洞察世事。他攥著那枚印信,不僅感應到氣海涌動,更察覺到了洛澤毀卻廟宇后魂魄逸散的方位不難救。
仙人的魂魄,散也散不嚴重,只要及時想辦法,就還有補救的機會。
只要及時收回最后這一魄。
這一道殘魄。
南流景攥著那枚印信,這么愣怔了許久,招了招手,把燕玉塵叫過來。
他問這傻子“疼么”
小皇帝抿著蒼白的唇,溫順地坐在地上,黑靜空明的眼瞳里了無一物,像個漂亮的人偶。
南流景將他養大,知道這是“疼”的意思。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燕玉塵不會哭了,再疼也只會這么坐著。
南流景借著氣運為引,弄出點殘余仙力,把方才弄出的傷治好。
“我做攝政王。”南流景說,“你也該勤政,少在這荒廢躲懶。”
做皇帝的,不忙朝堂之事、民計民生,來當下人伺候人,未免本末倒置。
若是國運與他不相干,倒也無所謂,如今接著國運繼續修煉,此事就變得尤為緊要。
南流景昔日在天上掌管天機,通讀人間典籍,見多了朝代興廢,撿了些亡國之君的事作為警戒,給他說了。
小皇帝靠在他肩頭,很老實,安安靜靜地聽。
南流景講了片刻,問他“記住了么”
燕玉塵順著他的手臂滑下來。
南流景皺了皺眉,將他接住,仔細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