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那道靜靜望來的灰藍目光里,側眸看向門外的棕發青年驀地笑了。
這雙從看到圍棋教程開始,一直都稱不上有多么明亮,偶爾還有些黯淡無光的眼睛,卻在失神的這一刻里陡然亮了起來。
仿佛盛滿了白日里的星子,熠熠明媚,即使有鏡框
遮掩,依然能看清那后面笑得很輕盈雀躍的昳麗眉眼。
片刻后,他才意識到自己走了神。
郁白收回視線時,恰好望進謝無昉的眼中,連忙斂起臉上的笑容,正色道“前面講到哪里來著對了,你這一步為什么這么下”
他向橫亙在兩人中間的棋盤與錯落的黑白云子示意,想讓話題回到被意外打斷的圍棋學習。
可坐在對面的男人卻沒有像之前那樣,很快回答他的疑惑,也沒有垂眸去看那片棋盤。
四目相對中,那片灰藍的湖水里正涌動著某種他沒能讀懂的復雜波瀾。
郁白怔了怔,回想起剛才那個意外的停頓。
是在好奇他為什么笑嗎
是因為那條柯基居然叫張偉。
他習慣性地想要這樣主動解釋,可話音出口之際,卻又有點猶豫。
郁白曾經跟謝無昉解釋過那個與群星市歡迎短信有關的雙關梗為什么好笑,也對他解釋過駝著背被門衛大爺喊作小朋友的袁玉行為什么惹人發笑。
可與它們相比,張偉笑話的理解難度要高上很多。
郁白都不太確定該怎么解釋才最恰如其分。
不曾在這片土地上長久生活過,沒有被各種文化浸潤過的語境做基礎,要怎么理解張偉這個最泛濫也最普通的男性人名,被冠在一條本該叫做球球或招財的可愛小狗身上之后,驟然形成的矛盾感和荒誕感呢
對謝無昉來說,這條短腿柯基無論叫什么名字,恐怕都是一樣的,沒有任何區別。
他肯定不會覺得這個名字好笑的。
盡管如此,郁白想了想,還是主動道“我剛才看到那只小狗,想起它有一個聽起來像人類的名字,就忍不住笑了。”
他話音輕快,面露一點點期待。
然后,看見對面的男人果然沒有笑。
灰藍眼眸中的郁色甚至更深了一些。
好吧,解釋笑話失敗。
郁白倒不覺得失望,只是隱隱有些遺憾。
一種潛意識里其實早已對此有所預料的遺憾。
生長在此間的人類,與來自彼岸的神明,終究是太不一樣了。
彼此之間仿佛隔著一條巨大的河流。
尋常的船只顯然是渡不過去的。
況且,他也從來沒有幻想過,要徹底渡過這條河。
郁白的思緒亂飄了一會兒,決定還是繼續問點圍棋問題,給屋外真正的圍棋愛好者們制造一點學習機會。
他神思游離,沒意識到眼前的非人類不僅沒有笑,也沒有像往常那樣,刨根究底地問為什么。
“對不起,我不走神了。”
在教得很用心的老師面前,郁白老實地低頭認錯,想將話題聊回去“所以,前面你落下的那一步是”
他的話音未落,卻被另一道微微有些冷冽的聲音打斷。
“圍棋不能讓你開心。”
黑發藍眸的男人不再看那一方棋盤與云子,而是定定地注視著他,話音篤定。
“你不喜歡圍棋。”
怎么這就被看出來了
真實的心情驀地被戳穿,郁白抬起眼眸,十分錯愕地望過去,下意識想要解釋“我”
可對方需要的并不是解釋。
在心間忽地漫上的慌張與茫然中,郁白竟聽見了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問題。
神情專注如初的老師反過來向學生提問。
他問得很輕,卻格外認真。
“所以,什么才能讓你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