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陸濯的好日子,這是陸老爺子人生盡頭唯一的盼頭,他又怎么可以去掃了這個興。
或許是他的異樣太明顯,那個叫做亞歷克斯的會說中文的法國青年,關切地問了句“jiang,發生什么了”
江序笑了笑,說“沒什么,就是一個很久沒見的朋友,不小心打錯了電話。”
“哦,這樣啊。”亞歷克斯信以為然,又指著他展覽出來的那副雪說,“可是你剛剛的表情和這幅畫,一樣悲傷。”
那是他來法國后畫的第一幅畫,畫了一整個冬天。
畫面上是白雪皚皚一片,只有路燈昏黃而立,而路燈下,兩行腳印,一東一西,背道而馳。
就是這樣一副簡單的畫,卻受到了他在法國的油畫老師的好評,甚至連帶著這個系列的前面幾幅畫,一起送進了巴黎當地的一家美術館作為展覽。
館長曾問過江序,買家要出到多少價錢他才肯賣,江序都笑著拒絕,說多少價錢也不賣。
而此時此刻的他,剛剛掛了陸濯的電話,再看著這四幅畫,他低下頭,笑了笑,告訴亞歷克斯“你看錯了,我沒有悲傷。”
他會過得很好,過得和陸濯一樣好。
他回到了家里,上了閣樓,打開糖果罐子,從里面拿了一顆糖,剝掉糖衣,放進嘴里。
那甜卻甜得苦而古怪。
江序慢條斯理地吐掉,展開糖紙一看,才發現早已過期。
原來糖是會過期的啊。
甚至都不用等到1700天,僅僅是又到另一個剩下,原本甜蜜的一切就可以變得苦不堪言。
所以他該怎么吃完這1700顆糖。
看來陸濯又騙了他。
果然是個大騙子。
江序笑了,他走進浴室,擰開水龍頭,想用冷水洗一把臉。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臉上的水漬卻好像怎么也洗不干凈,他越用水沖越多,越用水沖越多,沖到最后,他的眼角面頰上全是滾滾溫熱的水痕。
他努力想要不哭,他努力告訴自己要成熟冷靜,要當一個像陸濯一樣的大人,他努力不想讓陸濯心疼。
但或許是因為那顆壞掉的糖太苦,又或許是嘴里的那顆蛀牙作祟,再或許是陸濯的那一聲“江序”太惹人相思。
總歸那一刻的江序眼淚止不住的落下,胃里也泛起了翻江倒海的痙攣。
那是從他來巴黎的第一天就落下的毛病,醫生說那是情緒太過激動引起的腸胃痙攣。
可是他明明已經學會了陸濯的沉著冷靜,又怎么還會情緒太過激動。
一定是醫生診斷錯了。
江序這樣篤定著。
然而他的眼睛卻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直到他再也支撐不住地捂著胃,扶著洗手池緩緩蹲下時。
他才終于承認,他很想陸濯。
想到在無人知曉的角落快要發了瘋。
因為他并不想當一個懂事的大人。
他只想當陸濯的江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