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少數一些地方官,比如揚州、楚州、高郵軍、丹徒幾地,對王詵的所作所為采取了有限支持態度。原因很簡單,他們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得到的好處太多,不支持良心上都說不過去。
即便如此,也僅僅是表面支持,骨子里還是在借著王詵的所作所為為自己撈好處、撈政績。別出事兒,還不用大事兒,但凡是錯誤,你看吧,沒有一個人愿意分擔的,哪怕一點點責任。
蘇軾本人也是做過地方官的,深知干點實事有多難。將心比心,假如他自己處于王詵的位置,別說修河鋪路架橋,怕是連自己的衙門都照顧不全。王詵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是大大的忠臣能臣,真沒法再強求更多。
“子瞻兄又草率了!從龜山到泗州這段運河,我也是和兩位朝廷官員學的修建辦法,可見他們并不是庸官,而是朝廷規矩逼著他們成為了庸官。不這樣不成啊,試問,滿朝文武里面有幾個能和小弟一般得了失心瘋。他們十年寒窗苦讀,一朝榜上提名為的啥?還不是身居高位、手攥權柄、光宗耀祖、造福家族。像我這么人嫌狗不待見的,哪兒來的高位、權柄?”
“難道晉卿的手下人就不圖這些?”洪濤的意思蘇軾聽懂了,也有道理。可光有道理沒用,如何解決呢?
蘇軾這幾個月也接觸過合作社、工程兵,從中看到了一絲端倪。那些人表面上和涼王府沒任何瓜葛,可實際上怕都是涼王的部下,這也就解釋了當初為啥會突然湊出上萬新軍。
合算這些軍隊平時就存在,只是不叫軍隊罷了。但此時再糾結這些沒啥用,蘇軾只是想不明白,朝廷官員就貪圖榮華富貴,你涼王的手下難不成都是圣人?如果是,這些圣人是咋教出來的呢?
“圖,都是人,沒人不喜歡榮華富貴,否則大家就全不用干活了,但可以把程度限制在可容忍范圍內。就拿工程兵里的職務舉例吧,有班長、隊長和區段負責人,這些都是官,拿的工錢比別人多,權利也別別人大。”
“可這些好處不是白拿的,手下人出了問題,不管是誰的錯誤,官員都要擔負一部分責任。輕的要扣錢,重了會免職甚至挨鞭刑。另外這些人也不是因為詩詞做得好才當官,他們需要有過人的本領。每個工種需要的本領還不一樣,假如讓一個泥瓦匠去綁鋼筋,他還沒手下人干的利落,不出事兒才怪。”
“如何挑選官員是個技術活,帶兵打仗的就該像王大一樣經驗豐富、修河鋪路的就該像王七一樣精于此道。如果把他們倆互換一下,很可能仗也打不贏、路也修不好。”
“目前朝廷里就是這個樣子,大家全是靠經史典籍背的好、理解的透徹出仕,說啥都懂點,但很少有人能精通一項技能。就算精通了,也很難被安排到合適的崗位上。再舉個例子,沈括沈倉司,他的長處不是守衛邊關,也不是管理糧倉修補路橋,而是奇技淫巧。子瞻兄怕是還沒見過沈大人制造出來的飛機,能帶著人在天空翱翔兩刻鐘不落地,堪比飛鳥。”
“俗話講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官員就是將,百姓就是士兵。官員沒有和職位相應的技能,人品再好、詩文再美,也不會讓國家長盛不衰、百姓生活富足。但要是把這些官員放到館閣中去研究經史典籍、放到報館去撰寫文章、放到學院里去教授學生,就適得其所了。”
在洪濤看來,蘇軾是越來越上道,提出的問題也越來越務實,不再是虛幻的理念之爭。這時就能再賣把力氣推銷自己的辦法了,不管會不會產生共鳴,都不會再有骨子里的抵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