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母親的問話,裴元洵靜默片刻,動了動唇,卻沒有說什么。
看長子又在無聲推拒,殷老夫人胸口悶痛起來,她痛心疾首道“娶妻的事,你剛回府時就答應娘了,現在還想反悔不成你都多大了,要是再不娶妻,是打算讓娘死前都看不到你娶妻生子嗎”
母親有心疾,不宜動怒生氣,默了片刻,裴元洵重呼一口氣,沉聲道“兒子不是這個意思。”
殷老夫人咄咄相問“那你到底是何意”
裴元洵道“不知沈姑娘性情如何娶妻娶賢,需得知書達理,良善大度,不能驕縱刁蠻,狹隘善妒。”
殷老夫人眉頭擰起,“你是擔心沈曦嫁來后苛待姜沅”
裴元洵毫不避諱,直言道“是。”
殷老夫人不以為然“只要姜沅安分守己,不爭風吃醋,沈姑娘怎會自降身份為難她一個妾室你且放心。”
裴元洵沉默不語。
良久后,他開口道“娘,定親的事,不必急于這一時。”
殷老夫人頓時心口一疼,直氣得拿帕子抹眼淚“你爹去得早,我拉扯你們兄妹三人長大,費盡心力。現在你成了大將軍,就不聽我的話了要是你還知道孝順二字,今天就把親事定下”
裴元洵掀袍起身跪下,沉聲道“娘不要動怒,以免傷了身體,婚姻大事一切由娘做主。”
兒子依然孝順聽訓,殷老夫人發白的臉色好看了些。
她抹了抹眼淚,道“既然你沒有異議,我這就讓人送了你的庚帖過去。沈老夫人與沈姑娘都在香云寺,彼此交換庚帖,再找寺里的方丈合一合婚事,只要八字相合,就把你的半塊墜子當做定情信物,再盡快擇個和合吉日,去侯府下禮為定。”
整整一天,姜沅都在抄寫佛經,一步都沒有邁出廂房。
眼看還剩半冊就要抄完,突然聽到房門吱呀一聲響動。
裴元洵站在門扉處。
夕陽的余暉落下最后一抹暗藍余燼,他高大的身形逆光而立,清冷堅毅的臉龐一如往常。
定定看過來的星眸,不似往常古井無波,而是波瀾起伏,深邃沉憂。
姜沅有些意外地擱下筆,起身快步走了過去“將軍怎么來了”
“無事,”裴元洵頓了頓,垂眸看著她的瀲滟美目,淡聲道,“只是過來看一眼。”
姜沅看著他,一時沒作聲。
今天晨時在老夫人房里見到他,他似乎就有些不高興的模樣,現在雖說無事,但眼底卻像藏著心事。
不過,他不說,姜沅也自覺不會貿然多嘴去問。
她輕聲道“將軍先坐下,我去給您倒盞茶。”
房里還有她給自己煮的薄荷菊花茶,尚且溫熱清香,抄寫佛經累了,她就喝幾口提神醒腦。
裴元洵進房無聲落座的同時,視線緩緩掃過房內。
這間狹小的廂房,是整個院子里最簡樸的一間,只有一張半新不舊的架子床,一張三尺見方的舊書案,并兩個黑色的圓凳,卻被她布置得十分精心。
青石地板打掃得一塵不染,書案上粗樸笨拙的陶泥瓶里,有幾束金黃璀璨的菊花,長短錯落有致,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就如每次她靠近他時,總會縈繞在他身側的獨特馨香。
姜沅端了茶過來,恭敬地擱到裴元洵面前。
她沏的茶,味道似乎一向格外清甜,裴元洵垂眸盯著清澈的茶湯,端起來一口飲盡。
片刻后,他凝視著姜沅的眼睛,道“錦裘的事,你體諒母親,屬實用心。”
姜沅微微一愣。
沒想到將軍竟這么快就查清了真相。
還未等她開口,裴元洵道“是靈芝做的事,她故意栽贓污蔑,我已把她攆走,以后她不會再出現在你眼前。”
姜沅驚訝許久,情緒復雜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