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寧今日扎了兩個翹起的小辮,穿著一身淺絳色的對襟小褂,那衣裳只是尋常棉布,并非什么錦緞綢布,但柔軟舒適,漿洗得干干凈凈,小褂的兩只袖口處,分別繡著只活靈活現的小兔子,那精致的繡工,一看便出自姜沅之手。
裴元洵緩步走近。
寧寧沒注意到他,她乖乖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凳上,面前放了一只拳頭大小的竹筐,那筐里鋪著片碧綠的荷葉,上頭鋪滿了黃澄澄的松子,不知為何松子里混了些沙礫,她正一顆一顆耐心地把沙礫撿出來。
裴元洵撩袍在她身前蹲下,輕聲喚道“寧寧。”
寧寧抬頭看了他一眼。
她年齡尚小,大多時候只會說出一個字或兩個字,但記性倒是很好,看見這位表舅,便記起他踢蹴鞠的事。
寧寧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禮貌地喊出兩個字“舅舅。”
她還沒學會喊爹爹,裴元洵神色沉冷地默然片刻,又道“你把沙子挑出來,要做什么”
寧寧想了一會兒,小手抓起一把松子,道“娘親。”
裴元洵不明白她的意思,胡娘子聽見他的問話,便笑著解釋道“今天寧寧不肯讓姜大夫去藥堂,那沙礫是姜大夫走之前撒到松子里的,等寧寧把沙礫撿干凈了,姜大夫差不多也就回家了。”
除了每十日休息一天,姜沅大部分時間都在藥堂,寧寧還小,有時候會哭鼻子找娘親,她便想了這個辦法,寧寧把這當做好玩的游戲,也是她默默計算娘親回家時辰的方式。
裴元洵沉默不語,眼睛似乎有些發澀。
隔了很久,他開口,嗓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寧寧要從早到晚,撿一天沙礫嗎”
看表少爺好像有些心疼的模樣,胡娘子忙道“表少爺,那倒不是的,寧寧很懂事,一般不會鬧的,只有實在想找姜大夫的時候,才讓我端出來松仁撿沙礫,以往這個時辰姜大夫已經回家了,只是今天出城義診,回來得要晚。”
裴元洵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去義診的鄉村距離縣城遠,來回至少二十多里路,她恐怕要到天黑的時候才能到家。
她坐診藥堂,奔波勞碌,為得是養家糊口,雖衣食無憂,卻實在太辛苦,若是看診的人太多,寧寧都未必能及時見到娘親。
寧寧很快撿干凈了沙礫,但娘親還沒回來,她看了眼院門的方向,嘟起小嘴似乎有些生氣,片刻后,她輕輕哼了一聲,又把沙礫倒回了松子中。
裴元洵側眸看著她白皙稚氣的小臉,放緩語氣道“寧寧,不要撿了,我陪你玩蹴鞠好不好”
寧寧馬上搖了搖頭。
看她不同意,裴元洵
想了片刻,又道“那我們給娘親剝松仁吧,等她回來,正好可以吃到。”
寧寧眨了眨眼睛,高興地笑起來,她伸出白嫩的小手,把竹筐往他面前一推,道松子”
她不會剝,要他幫忙才行,裴元洵勾起唇角,沉聲道“好。”
他坐在寧寧對面的小凳子上,一顆一顆剝著松仁,那雙大手修長剛勁,剝起松仁來速度也快,不一會兒便剝了一小堆。
等待期間,寧寧邁著小短腿跑到廚房,拿出一個小木碗來,那是她吃飯專用的小碗,她放到桌子上,把表舅把剝好的松仁放到碗里。
不過,就在裴元洵快要剝完松子時,寧寧去了一趟房里,不一會兒,她又跑了出來,手里拿著只彩塑的小兔子。
那兔子是陶瓷質地,大約她的兩個拳頭大小,一個耳朵耷拉著,另一個俏皮地豎著,兩只紅寶石似的眼睛,肚子又圓又白,寧寧愛不釋手地摸著兔子耳朵,偶爾不知想到什么,還會咯咯笑起來。
她的童音清脆悅耳,裴元洵也忍不住暗暗勾起唇角。
“娘親給你買的兔子嗎”看她這么喜歡,他問道。
寧寧想了一會兒,搖搖頭,道“叔叔。”
叔叔是誰,裴元洵不明所以,但他的臉色微微有些變了。
胡娘子在不遠處,聽到寧寧說話,便解釋道“表少爺,那是小丁公子買的,就是姜大夫醫堂里那個年輕的小醫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