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懷景看向那立在一旁、似有些不知所措的男子,溫聲道“坐吧,不必拘謹。”
那男子落座后,佳櫟方才放下心來,拿著君后給他的花糕吃得香甜。
宮外的正君們自是跟著逗弄那小孩兒,哄著他說話,笑成一團。至于宮中的其余侍君們也有些眼饞,那可是陛下嫡親的外甥,流著皇室血脈,多沾一沾,萬一自個兒便懷上了呢
只是礙于君后在,侍君們大多只笑得得體,望著那男孩,并不主動上前。
畢竟這后宮還沒有嫡子嫡女,表現得太迫切了可不好。
辛言忱坐在后方,瞧得清楚,對那男孩的身份也有了猜測。秋魚見狀便主動附在他的耳畔,低聲告知那人的身份。
“主子,這是先太女的遺孀與庶子。他并非正君,聽說是旁人送去的,沒什么家世,只是爭氣懷了個孩子。宮中都稱其為瑾公子。”
“先太女的父親早已去世,又是由太上皇帶在身邊教養,與戚君后并無情分,這瑾公子的地位便尷尬起來。聽說還住在太女原先的私府里,就在西街那邊兒。”
戚君后乃太上皇正兒八經的嫡君后,膝下無子,近年來醉心禮佛、沉迷修道。戚君后不管,那福太貴君便更不會管了,只逢年過節賞點便也罷了。
這孩子的身份的確有些尷尬。
但辛言忱同樣知曉,這孩子既是先太女唯一的血脈,陛下便不會薄待了去。瑾公子作為生父,也絕不會短了吃喝用度。
只是這京城,尤其是男子們特有的圈子里,到底并不只是吃飽了便夠的。
瑾公子的身份說高貴也高貴,誕下了這一輩唯一的皇子。若當初爭氣些生的是位皇女,怕是都能盼望著成為女帝的生父。
可他的出身、先太女的離世又讓他陷入尷尬的境地。缺少長輩幫扶、自個兒腰桿子也不夠硬,在這種宴會里便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辛言忱冷眼看著,想著約莫還得加上一點瑾公子自己也是個怕事的。加上鰥夫的身份,便連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別人又怎會給他臉面
眾人只逗弄著那小孩兒,沒幾個搭理柳絮瑾,他反倒更自在了,暗自松了口氣。
眾人看在眼底,越發瞧不起他,覺得這人上不得臺面。
因是花朝節,這賞花宴也足夠自在,沒什么獻才藝的環節,一群人聚著吃吃喝喝,撲會兒蝴蝶,親手種點花,便算是慶祝了。
辛言忱隨大流,屁股一直在椅子上沒挪過,倒是裘荀生毫不怕生,與人有來有往地聊著。
因他如今是正五品公子,與他搭話的人也都捧著,一時間倒是笑得頗為自在。
辛言忱隨意瞥了眼便移開目光,這時身旁傳來一道怯怯的聲音“我能坐在這兒嗎”
回頭看去,竟是那瑾公子。
大抵覺得他這兒的位置足夠靠后,而蘇佳櫟也逐漸放開了玩兒,怕生的瑾公子便想換個位置、往后躲一躲了。
辛言忱溫和道“空的位置自是隨意。”
瑾公子與他笑了笑,便在離他不遠的一個石凳坐下。辛言忱卻有些被那笑驚到。
方才離得近,他便看見了男人眼角淺淺的細紋,不明顯,笑起來時才會漾開。孩子都那般大了,顯然他的年歲不算小。
本該是容顏有些凋零的年齡,可瑾公子有一身好皮子,他未施粉黛,五官稍顯寡淡,偏偏眉心有一點紅痣。笑起來時便有種說不出的意味。
辛言忱想不出什么形容,過了很久他才隱約能夠描述一一。
瑾公子笑起來時,大約大約便像他幼時曾想象過的早逝生父該有的模樣吧。
樸素、拘謹、怕事,卻又會對孩子笑得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