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意站在原地沒動,一手緊緊扣著熱水壺,另一手捏著手機,聽北森說“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狂妄,自大,所有人都要按照他的意愿做事,不能有一點反抗。”
祝意張了張嘴,嗓子有點干澀“晚上我問一下。”
“又是問一下,”北森聲音高起來,在空曠的環境下格外尖利,帶著隱約被撕裂的回音,“都多少年了,他說什么你就信什么,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你我心知肚明。”
祝意頓了一會兒,才說“不能這樣說你哥。”
“哈”,北森難以置信又有些恨鐵不成鋼“你是觀世音菩薩下凡嗎祝意,專門下來渡他的,媽的,你可以來醫院求證,或者隨便找一個人問,看北開源的名聲怎樣,外界都怎么評價他,看他到底有沒有從當年那個渾身惡習的問題學生改邪歸正”
祝意沉默不語。
北森等了片刻,沒能等來他的回應,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他都是騙你的,你瞎嗎”
祝意出神手滑了一下,熱水翻到他手背上,不銹鋼的水壺滾在桌面上,發出當啷啷一陣零碎碰撞的響聲。
他打開涼水沖手背,看著那一片飛快的紅起來,痛才后知后覺般蔓延開來。
北開源正在金域良緣跟朋友喝酒。
這一晚上他沒少喝,一杯接著一杯的,像是沒完了。
“我跟他十二年的時間,”北開源把酒杯往玻璃桌面上一砸,發出一聲脆響,“十二年。”
因著這動作,車鑰匙從桌上掉下去,北開源盯著掛在鑰匙上面的銅葫蘆嗤笑了一聲。
朋友跟他面對面坐,有點擔心他從沙發上掉下去,在他低頭去撿鑰匙的時候伸手扶了他一把“你悠著點。”
北開源把車鑰匙扔在桌面上,又是一聲當啷脆響,他拍了拍桌子,眼角的紅在昏暗燈光下依舊醒目“他現在跟我睡覺,都要靠吃藥。”
北開源煩躁起來“草。”
朋友給他遞煙,北開源接過來,摸出打火機,打了兩次都沒起火。
“草。”北開源又罵了一聲。
劉承續給他點煙,點好了又給自己也點了一根。
北開源靠著沙發抽煙,暫時性地安靜下來。
他的襯衫垮了,領口松垂,但是側頰依舊硬挺。
劉承續裝修這里的時候不知道腦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勾當,這包廂內的燈光已經全開,但還是暗的要命。
北開源對著頂上的燈光慢慢地吐出一口煙霧,白煙盤旋上升,將他平日里暗沉沉的眼神擋住,半遮半掩地添上了許多風雨欲來的燥郁。
“有十一點了吧,”北開源說,“他連電話都沒有一個。”
劉承續勸道“你們都老夫老妻了,哪能還跟熱戀的小情侶一樣黏糊,那也不太現實。”
“我倒也沒要求那個。”北開源在不清不白地燈光下自嘲般笑了一下,“你信不信,我今天就算夜不歸宿,他眉頭都不會動一下。”
劉承續張了張嘴,跟著嘆了聲氣,不禁猜測道“祝老師是不是外邊有人了。”
北開源擰眉愣了一會兒,然后斬釘截鐵否認“不可能。”
劉承續點點頭。
包廂內越發烏煙瘴氣。北開源隨身不帶煙,劉承續帶的那包只剩下最后兩根。
大約過了兩三分鐘,北開源在煙霧繚繞中倉促站起身,隨手抓起外套就往外走“我回家了。”
劉承續怕他出事,連忙給他的司機打電話,跟著他一起出門。
北開源到了門外,司機還沒來,夜風把他整晚發悶的頭腦吹得清醒了一點,他抬手接過劉承續遞過來的最后一根煙,卻沒點燃。
“吹吹風,”他站在臺階上,望著會所外被七彩燈光照耀的噴泉,手里夾著煙說,“散散煙味。”
劉承續心說你這散跟不散沒什么區別。
“要不別走了,”劉承續猶豫了一下,說,“這會兒回去,祝老師應該正好在家。”
“我就是回去找他。”北開源說。
整晚被煙熏火燎過的嗓子已經徹底啞了,他整個人看起來也很頹廢,下午來的時候整齊干凈梳在腦后的發絲已經散開,幾根垂在前額,投下的深暗陰影像冬夜里長在夜空中的枝干。
北開源在時停時走的風中掏出手機來看了一眼,消息頁面積攢了兩頁,他滑上去,紅字未讀數字還在增加,唯獨置頂的那個頭像卻始終安靜著,沒有一絲變化。
司機從噴泉右側轉過來,匆匆從駕駛室下來,飛快地拉開后廂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