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悵然長嘆。她既不如最初那幾天,怒不可遏、痛苦不已,也不如從前那般雖心思深沉卻內里溫和,又不是全然地表現得像無事發生一樣的平靜。至少,在對待這個孩子的時候,她刻意維持的鎮定還是龜裂了。也罷。她看起來還是正常的,隨她去吧。
機會來了。女人斂眸,邁步走向那寬座上的人。被詢問后,她表情不悲不喜地說明來意,語氣寡淡,聲音喑啞,“來討一份債。”眼底深埋的是吞江倒海的恨意。
單薄的脊背后生長出粗壯有力的蛛刺,毫不留情地貫穿了本就是強弩之末的男人的身體,她那雙瑩白美麗的手,猛地穿透男人的心房,鮮血噴涌,紅白交錯之下,頭顱滾地,女人眉眼中的愉悅顯而易見。
這是第一步。
與那些歲數大的老東西不同,武魂殿其他人卻是頭一回感受到了圣女殿下的美好。
那可是圣女呀。她本就長著一張溫婉可人的臉,過去總給人驕矜清高之感,如高嶺之花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令眾人望塵莫及,更是不由自主地疏遠她。
如今,她展露親和,動輒以笑示人,且頻頻主動與人攀談、交往。她是那么漂亮、高貴、優秀、和善。不出所料,日復一日的努力,讓她贏得了人心與威望。
“經供奉殿和長老殿共同商議決定,圣女比比東接替教皇之位。”一位老態龍鐘的長老撫弄著白須,聲線粗啞地宣布。
狀作隨意地掃過那雙盯在自己身上許久的幽深金眸,女人心中升起了極度的快感。她神色自然地站起身,沖著底下眾人擺出嫻熟的微笑,悠然平和地說著冠冕堂皇的表達謝意的話語。輕柔的語調,卻如重錘一般砸在下面幾位暗自不滿之人的心頭。
乳虎的外表之下,她的心房深處盤踞著猛獸。她小心翼翼地收起尖利的爪牙,表現得人畜無害,只待尋到可乘之機,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口咬斷獵物的脖頸。
焚香凈身后的女人,套上了素雅的內衫和深色的長絲襪,再拿過金質的腰封束住細細的腰肢。修長的指從梳妝臺上取走耳飾,動作輕巧地戴上了掛著兩條細長流蘇的白色小翅膀,再將雙手繞過頸后,扣上了深藍寶石項鏈。蘸了下胭脂,唇筆劃過唇瓣,櫻花瓣的粉霎時變成威嚴的正紅。佩上銀質的肩甲、蜘蛛狀的手環,女人將沉重的銀白教皇冠置于頭頂,而后起了身,拿起了平放在一旁長案上的紫金權杖。
晴空萬里,白云托著教皇殿。武魂殿上上下下,全都聚集在殿前,秩序井然地站立著。偌大的教皇殿門,轟然打開,纖細而頎長的身影逐漸走出,萬籟俱寂之下,“噠噠”的高跟鞋聲清晰至斯。瞬間,全部的目光于此刻都匯在了女人身上。
一步又一步,她走得是那樣徐緩。秀雅的臉龐上,自信、柔和。待她終于在教皇殿前中央處立定,面前嘩啦啦跪倒一片,一句句的“參見教皇冕下”,此起彼伏,有山崩海嘯之勢。
腳尖離開地面,女人的身體升至半空,金光將她籠罩,為她平添幾分神圣的氣息。
“本座定不負眾望,率領武魂殿走向更加輝煌的未來”溫柔、堅定的聲音響徹教皇殿前的空地。
這才只是第二步呢。新任教皇望著底下烏泱泱一片臣服在她腳下的人,微微一哂。
畫面陡然一轉。
“媽”潔白的羽翼,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面龐,微紅的雙眼,與年幼的自己同樣無助而悲戚的嘶喊。她想抬起手像自己的父母一樣,去撫摸一下此刻脆弱無比的孩子的頭。金燦燦的發絲,那么柔軟。她第一次觸碰。
只是,冰涼的手指來不及多在那孩子的發梢、臉頰停留幾秒,她的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