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月亮了”
“真是天公作美,連老天爺都不忍壞諸位大人的雅興,這才放晴啊來來來,快作詩,誰先來一首”
“既然如此,我先來”
入夜,梁城一座臺樓之上,仍是熱鬧非凡,不少人齊聚于此,以文會友。
這批人中,不少都是朝中官員,不過比起齊家的各種詩會花會,這些人的聚會要來得樸素許多。
若是齊慕先那一派人舉行文會,往來之人必定非富即貴,不說人人都是朝中重臣、王宮貴胄,至少也得有名有姓,方可踏進齊家門檻。而且文會上必定有美酒佳肴,齊慕先喜松,各種名貴的盆栽松樹亦是為人津津樂道的亮點。
相較之下,今日樓臺上這些人,喝的是廉價的清酒,賞的是免費的風月,席間有朝廷命官,但也有兩袖清風的寒士,純粹以志趣結交,而無關權勢
他們自詡文人“清流”,明面上不曾挑明,但私下都與齊慕先那一派“濁流”割席,十分厭惡齊派以利而合、專權朝堂的做派。
若是謝知秋在此,多半會發現這些人中有幾個熟面孔
當年在太學指點過她的太學博士嚴仲。
嚴仲那個養八哥的好友。
還有她在大理寺時提攜她許多的大理寺少卿祝維平這人是有點墻頭草的做派,其實是會一部分剛直之士不屑的,但他為人處世方面還算清正,又確有學識,還是被接納了進來。
今夜本來天氣不佳,不適合同聚,但賞景會友,重要的是“友”,而非其他。
況且在狂風暴雨中飲酒品詩,倒更有文人墨客喜愛的狂士風范,別有風雅之感,眾人七七八八互相拉了拉,居然還真湊齊了一批人。
眾人在高臺上,眼見著天空放晴還出了月亮,都極為興奮,認為這是難得的經歷,紛紛寫詩助興。
在寫出幾首不痛不癢的詩后,忽然,其中一位寒士道
“旭日繁星盡齊天,烏云霾雨覆幽臺。一夜蕭風拂霧去,忽見皎月出顏來。”
此詩一出,眾人面面相覷。
不久,有人笑道“王兄,你這是詩中有話啊。”
要是在公開的場合,這詩就要惹麻煩了,但這是好友私下相聚,且彼此知根知底,說話尺度也就可以大點,更何況沒事罵罵齊慕先也算是大家的慣例活動,反而可以使話題更加熱絡。
那寒士將手中之酒一飲而盡,故意裝傻道“我有什么話,世人苦齊天久已,我這是痛快,痛快啊”
我敬王兄一杯,我懂王兄,我也痛快”
“王兄你平時看到哪個官員都要罵罵咧咧,頭一次見你夸人不過我也懂你,來,喝一杯”
眾人喝了一輪酒。
這時,其中一人問坐在角落里的中年人,道“史大人,依你之見,齊慕先這回能倒臺嗎這可是他近二十年來受威脅最大的一次了,若是再不倒,真是老天都奈何不了他。”
中年人大約五十來歲,一把年紀了,打扮卻不大修邊幅
他頭上只插了支木簪,身上的常服寬大松敞,喝酒時他將酒撒了,袖子上染上一大片酒漬,但他全然沒在意,繼續喝酒品詩,完全沒有更衣的意思。
在文會上,他其實沒怎么說話,但眾人交談時,偏偏都不會錯過他的意見,顯出一種特殊的尊敬。
此人名為史守成。
是當今的禮部尚書,亦是這個不拘一格的文會中心人物。他崇尚以義合,不以利合,廣結天下君子,是這里的老前輩。
聽到那位文友問他的話,史守成略頓了頓。
他道“不好說,齊慕先于方和宗有恩,和宗是安宗與當今圣上的父親,這種威望不是輕易能扳動的。
“蕭尋初現在看著風頭是不錯,但太年輕,未來還不可知。”
那文友有些失望“史大人也看不清啊。”
這時,另一人道“不過,這個蕭尋初雖然年輕,瞧著卻像個實干的人我早就覺得梁城賦稅太重,應該予民減負,奈何這事阻力重重蕭尋初能將這事辦下來,我就敬他三分
“當然,他一開始說減稅能增加財政,我覺得完全是天方夜譚,以為只是為推動此策找個借口,沒想到這人不愧是二十歲的狀元,腦子是和普通人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