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樣的場景,已經發生了太多太多次。
容訣笑意不變,轉過頭“左師弟也是這么覺得的嗎”
他一開口,桑云惜有些不高興了,她仗著自己總是能被縱容偏愛,再次撒嬌似的插嘴“大師兄為何還要再問左師兄不是已經說了么”
容訣忽得斂了笑意,淡淡掃了她一眼“我記得師父說過,今日要親自指導桑師妹劍法,桑師妹不去聽么”
僅僅是一眼,就使桑云惜僵立當場,張著嘴卻再不能發出任何聲音,連尖叫聲都被堵在了喉嚨里。
只因這一眼實在過于令人驚駭。
有那么一瞬,桑云惜甚至以為自己到了無邊煉獄,看到了閻羅惡鬼。
煉獄中鬼火呼嘯,慘叫與獰笑迸起,忽遠忽近,遠的時候讓人覺得自己猶有生機,但是近的時候,卻讓人覺得就在耳邊
驚駭到了極致,桑云惜睜大雙眼,已然再不能言語。
在那無邊的鬼火與呼嘯的煉獄中,有一只蒼白的手朝她的方向伸出,骨節分明,修長好看,蠱惑似的放在了她的面前。
桑云惜心中惶惶,剛想握上去,然而就是這一瞬,血肉驀然消退
面前的哪里是什么手,分明是一截手骨
桑云惜頓時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跌坐在了地上。
“桑師妹”
容訣蹙起眉頭,似乎有幾分擔憂“怎么忽然如此倒似心境受損桑師妹可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有那么一瞬,桑云惜幾乎以為這是她在桑家對待桑寧寧的場面復現。
發泄怨氣似的嘲弄,帶著惡意的施舍。
不過這一瞬也太快,快到桑云惜將它認定為錯覺。
畢竟容訣可是流云劍宗這一脈公認的光風霽月的君子,又怎么會這樣對她這個嫡親的師妹
“大師兄放心,我、我沒事。”
身上的重負早已淡去,桑云惜甚至來不及感受實際上,就連她都在思考,方才的那一瞬是不是什么錯覺。
但桑云惜到底不敢再留,也忘了要歸還名冊,踉踉蹌蹌、精神恍惚地離去。
容訣收回目光,也順便收回了泄出的一絲怨氣。
左儀水旁觀了全程。
其實他不懂為何方才桑云惜會如此高興,甚至會在大師兄說話時打斷,正如他不懂為什么大師兄會忽然放出了一絲劍氣。
但左儀水想,若是能以此讓小師妹消除雜念,多放些心思在劍道上,也是件好事。
至于那個外門弟子,無甚要緊。
這么一想,左儀水微微頷首。
“就如小師妹所言。”
然而容訣卻搖了搖頭,嘴角揚了起來“左師弟,你不該如此。”
“你修劍,無論日后擇取何道,最重要的就是堅守本心。若總是如此為外物所羈絆,終有一日,會追悔莫及。”
這話再是真心不過。
左儀水抬起頭。
對面的青年目光溫和,輕描淡寫的聲音猶帶笑意。
這本該是個同門之間兄友弟恭的畫面,然而左儀水卻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比如
“大師兄方才那一絲劍氣,是為了桑寧寧嗎”
容訣毫不意外,輕笑了一聲,語氣隨意的甚至帶著些許散漫,說出來的話卻直擊左儀水心頭。
“你記住了她的名字。”
“非但記下,還反復提起。”
左儀水怔忪在原地。
容訣見他如此,唇畔的笑意愈發深,卻不是嘲笑,而是有幾分寺廟神佛般的寬和悲憫。
他嘆了口氣,輕輕道“我以為依照左師弟的性格,絕不會在意無關緊要之人呢。”
白骨無心,人卻有心。
只可惜,一葉障目,怨氣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