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見淵魚者不祥,未老而先衰;悔吝無方者不幸,窮追而必傷;昏而未覺者不知,妄行而失路。”
她說得一字不差,這還不算,溫辭又問起來魘師盟會的分組順序。葉憫微流暢地把那整整一面長木板上的名牌順序背了出來,仿佛那板子正在她面前似的。
溫辭和葉憫微幾番對話之間,謝玉珠眼睛越瞪越大,只見溫辭轉過頭來,指著葉憫微說道“看到了嗎她腦子有毛病,舉目所見雙耳所聽,都會事無巨細地記下來,想忘都忘不了。你以為為何一旦人多她就暈眩想吐那是因為人身上的信息最為繁雜,她片刻間所見所聽太多,就如洪水灌瓶,灌得她要溢出來了。”
“你以為她想記住你的話嗎你以為她關心你嗎你以為她真的在乎你嗎那只是她的病而已”
謝玉珠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啞然無語。
而溫辭的話還沒有結束,他的語氣越說越冷,最后幾乎是帶著刀子“看來你還沒搞清楚,跟葉憫微相處,最忌自作多情。”
葉憫微對溫辭的嘲笑不以為意,她只是覺得新奇,仿佛第一次知道除了魘修失憶之外人還有自然遺忘的能力。她問道“只有我能全部記住嗎難道你們不行嗎”
謝玉珠只覺得這兩位關注的方向南轅北轍,很難想象他們從前說話是不是都這么雞同鴨講,一團亂麻。
這邊說得熱鬧,飯桌頭頂客棧二樓的“騙子”蒼術先生那邊卻是一派寧靜。他正獨
自坐在房間里,摩挲著手里的銅錢。
謝玉珠慷慨解囊,包了他一晚的房錢,于是他風餐露宿多日后,終于得以在客棧里住上一晚。
他沒討得同行庇護的差事,臨走時還是厚著臉皮,問那三位樣貌不凡的陌生人各要了三個銅板,說是驅邪滅災用。他們大概并不相信他,又不想他糾纏,紛紛破財免災。
現在這九枚銅板就在蒼術纏滿布條的枯瘦手中顛著,上上下下相互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坐得很端正,若有所思。
燭火把蒼術的影子投在紙窗上,仿佛畫在紙窗上似的一動不動,許久之后這影子才慢慢低下頭去。蒼術看著手里的銅板,唯一完好的右眼里映著燭光,仿佛火苗并非在蠟燭上燃燒,而是在他眼眸深處跳動。
“真是執著”
他自言自語一句,然后淺淺一笑,將那些銅錢撒了出去。九枚銅錢在桌上輕快地旋轉起來,蒼術嘆息一聲,說道“若我能像她這樣向命運討一個為什么,或許就輪到我對命運窮追不舍,而非被命運窮追不舍了吧。”
遙遠的扶光宗宗門內,以善占聞名于世的策因道長突然睜開雙眼。他的弟子循霜上前,緊張道“師父,怎么了”
策因坐在蒲團上,望著面前輪轉的巨大渾儀,低聲道“線索斷了。”
“未能占出萬象之宗現在在何處嗎”
“即將占出之時,被人擾亂。”
循霜驚訝“何人竟能擾亂師父的卦”
策因的手指停止掐算,眉頭緊鎖,仿佛不可置信般說道“竟是非生非死,陰陽不測,非命之人。”
客棧內,全身被布條一直纏到左眼的蒼術慢悠悠地喝完茶,便伸個懶腰,起身上床睡覺了。與白日里那窮酸落魄,神神叨叨的樣子不同,他的睡姿十分端正,竟有一絲儒雅之氣,像是高貴門庭里養出的公子。
房內的蠟燭仍舊燃燒著,光芒昏暗閃爍,一盞茶之前撒出去的銅錢竟然還在旋轉。它們在燭火明滅間陰陽交錯,不知疲倦,仿佛要轉到天荒地老,永不會落下。
命運的線索,始終懸而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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