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小安初時還掙扎,到后邊蜷縮著幾乎已不怎么動了。
賭坊半掩著的大門在此時被推開,天光傾瀉下來,照在侯小安被鮮血泅濕的衣物上,賭坊管事一臉惶然地道“東家霍坤叫州牧大人誅拿了”
韓棠宗聞言,面上轉怒為喜,呼道“這是天不亡我啊”
賭坊管事面上卻并不見松快,而是有些惶恐地道街上有大批官兵朝這邊來了
韓棠宗想到自己賬冊還在蕭厲手上的事,神色也是一慌,口中亂罵了句,急急忙忙地帶著一眾人逃離。
雪下得很大,寒風將蕭厲汗濕的發都已吹得發硬。
他僵痛又傷痕累累的手推開賭坊那扇虛掩著的大門,看見倒在地上的人,像是愣住了,眼底的猩紅在那一刻更甚。
跟著他一道前來的府兵們看見被打得整張臉幾乎面目全非的少年,心下也是一驚,見蕭厲已過去看那少年,便在賭坊四處搜尋起其他人。
蕭厲看著侯小安磕破的額頭和滿臉的血跡,還有那怪異扭曲的指節,只覺這天地間的寒氣,似乎都在這一刻呼嘯著刮進了肺里,針扎一樣刺得他生疼。
他幾乎不敢碰侯小安,觸到他手臂,發現還有細微的脈搏跳動,才試著將人抱起,說“小安,二哥帶你去看大夫。”
侯小安被挪動身體,沾著血的眼皮顫了顫,緩緩掀開一條縫,看見來人,虛弱道“二哥”
將賭坊搜尋一遍后的府兵在此時道“沒在賭坊里找到其他人”
侯小安聞聲,吃力道“大娘大娘她們被我藏進啞伯的泔水車里,運去安全的地方了,你別別擔心”
蕭厲嗓子里像是被灌了一把沙子,澀啞得厲害“你怎么沒跟她們一起走”
侯小安搖頭,說“來來不及了,我我得引開他們,不然不然都走不了”
“韓韓棠宗那老東西翻遍了整個城西舊巷,都都找不到人看他那氣急敗壞的樣子,我可解氣了”
侯小安試著像從前一樣,露出個得意的神情來,可在那張被打得滿是鮮血的臉上,只顯出股令人心酸的滑稽。
“別說話了,二哥帶你去看大夫,看了大夫就好了,傷好后二哥帶你去洛都,看萃金樓,看鴻雁塔”
蕭厲想抱他起身,可他稍一用力,侯小安便細微地吸著氣說“二哥,我疼”
蕭厲這才發現他身上的骨頭斷了好幾處,他不敢再抱他,頸上的青筋一條條繃起,強掩著喉間的哽塞“你在這里等著二哥,二哥去給你請大夫,很快就回來。”
侯小安輕輕拉住了他的袖子不讓他走,笑著問“二哥我像不像你”
蕭厲心口悶痛,看著他臉上那個血跡斑駁的笑,回握住了侯小安那只骨節都已怪異扭曲著的手,啞聲說“像。”
侯小安眼淚便大顆大顆地往眼角滑進了下去,卻仍是笑著說“二哥,下輩子我想跟你做親親兄弟。”
蕭厲說“你這輩子也是我親兄弟。”
侯小安臉上的笑容便更滿足了些,他眸光漸散,極為輕微地道“哥,我把咱們娘保護得很好”
那雙指骨扭曲著、搭在蕭厲掌心的手,終在那一刻失了力道,緩緩垂了下去。
屋外風雪聲更甚。
蕭厲放好侯小安的尸首,垂在身側緊握成拳的手,裹著未干的血澤,依然能瞧見上邊暴凸欲裂的青筋。
他嗓音極輕地說了句“小安,哥去給你報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