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語氣讓溫瑜皺了皺眉,重新打量起他。
在軍中這些日子,似乎并未磨平他的棱角,反倒更逼出了他的桀驁和痞氣,那一身戎甲,襯得他本就凌厲的五官愈發出挑,叫人分毫看不出他曾是市井出生,更像是簪纓世族自小便扔去軍中歷練的小子。
痞勁兒上來時,整個人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壞和野。
溫瑜認真地看著他,微沉了嗓音“蕭厲,我舉薦你去軍中,或許你并不稀罕這個去處,但你既同意去了,就該守軍中的規矩,行事不可隨心所欲。”
他終不是她的下屬,二人又有著同生共死的情誼在,溫瑜做不到擺架子壓他,也知道他那是胡謅的理由,但這件事,不能就這般插科打諢糊弄過去。
她說“你應知道,眼下坪州還不安穩,多的是人想挑我的錯處。你在旁人眼中,是我的心腹,自然也是那些人想拔掉的眼中釘,你今日急急忙忙貿然回來,便是在給有心人遞把柄,陷自己于險境,明白嗎”
蕭厲嘴角佻達的笑壓了下去,那些一直積壓在心底的情緒,似在這一刻有了突破口,他沉默了一會兒,有些艱澀地開口“我擔心你。”
溫瑜一怔,沒料到他會這般直白地說出來。
她如履薄冰太久,事事都要揣測人心,突然有人把一顆赤誠的心直接剖給她看,她在這瞬間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短暫的驚愕后,溫瑜移開視線,說“藏起來。”
“權利場上,永遠別叫人知道你在想什么。”
蕭厲卻從她這話里聽出了另一層意思,問“所以,你心里藏了什么”
溫瑜回眸,視線再次同蕭厲撞上,二人目光緊絞了一會兒,她不溫不火落下兩字“很多。”
蕭厲追問“是什么”
或者說,他想問的是,有他么
溫瑜坐回案后,眼尾微抬“不都說了么,永遠不能叫別人知道。”
她結束話頭“說說吧,你們商議出要先取哪一府”
蕭厲感受到了一點挫敗,他能感覺到溫瑜待自己的一些不一樣,但若即若離,總讓他抓不住,而每每他想去探尋的時候,都會被溫瑜擋回來。
要剖開那個答案,必須他變得足夠強,強到她愿意告訴他才行。
野獸是躁動的,但在某些時候,也會有足夠的耐心。
蕭厲摁下了心底紛雜的念頭,把注意力落回正事上,問“有輿圖么”
溫瑜起身從書架上拿出了輿圖,于案前鋪開。
蕭厲走近,指著坪州道“坪州商路通達,靠著南邊的百刃關才成為了整個大梁以南的瓶
口,但以北并無天險阻擋,所以在應對其他敵手時,尤為吃力。要想讓這道門栓牢固,就必須讓坪州在北面也筑起防線。”
他說起這些,神色變得尤為專注,漆黑的眸子里,仿佛在坪州以北,當真有了一道鐵壁在緩緩升起。
溫瑜不自知地也聽得入了神。
“忻州正好堵在坪州正北面,地勢也險峻,本應是首選。”蕭厲修長布著細小傷痂的手指,指向輿圖上的另一州府“但也正因其境內多山巒,地勢險境,要想一鼓作氣拿下忻州必然吃力,且你之前也說了,忻州背后的靠山極有可能是魏岐山。要想南陳大軍入境后,不滯留坪州,盡快奪下地盤安身,就不能選最難攻的忻州”
“那就只剩忻州左右的陶郡和伊州可取。”溫瑜出聲。
蕭厲頷首,身子前傾些許指著伊州準備同溫瑜細說,不妨溫瑜在說出那話后,驟然直起身來,她額頭就這么猛地撞上了蕭厲下顎。
蕭厲悶哼出聲,溫瑜只覺腦門似撞上了一塊石頭,被震得后退了一步,也捂著額頭溢出一聲低吟。
安置完嚴確回來的昭白,剛抬起手準備敲門,聽到里邊二人怪異的哼聲,準備敲門的手一時僵住,臉也跟調色盤似的,變了好幾息。
稍作遲疑后,便退到了院門口,跟尊冷面煞神似的,杜絕任何人靠近主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