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白看著她那平靜到恍若沒發生過任何事的一張臉,在溫瑜準備出門前,終是沒忍住又喚了她一聲“翁主,您”
溫瑜沒回頭,兩手攏在大袖中輕扣于身前,用和平日里無二,只微添了些啞意的嗓音道“陳夫人那邊若是遣人來問,只說那婚服合身便是,已無需再改了。”
昭白看著溫瑜隨婢子遠去的背影,不知何故,想到了奉陽最后一戰時,世子披甲前往城門的背影來。
她眼中的憂慮,終是慢慢收了起來。
大梁的王女,知道自己該走怎樣的路。
灰褐的檐瓦往下滴著昨夜殘留的雨水,半舊雕花窗外,庭院中的草木一片新綠。
溫瑜替李垚盛了一碗粳米粥放置他跟前,說“我們和南陳盟約已定,裴頌那邊應是坐不住的,只是莫州迄今沒傳出什么消息來,不知裴頌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李垚沒接溫瑜的話,用了幾口粥后,問“昨夜主院進了刺客”
溫瑜道“不是刺客,是蕭將軍剿匪夜歸,探得了緊急軍情,前來呈報。”
李垚見溫瑜神色坦蕩,心中那股隱秘的不安消散了些,順著她的話問“是何軍情”
溫瑜便將蕭厲昨夜留下的輿圖拿與了李垚,說“我早該想到的,裴頌不可能讓魏岐山平白得一州,只是他堅壁清野后,魏岐山入主伊州,將消息封鎖得當真是嚴實。”
李垚在看到那輿圖后,額頭上一道道的褶子松弛了許多,對心中那個猜想,更是否認了大半,他端詳著輿圖,稱贊道“那位蕭小將軍,此番可謂是又立一大功了,既已確定魏岐山在忻、伊兩州不過是裝腔作勢,想來他也不會拒絕翁主開出的條件,如此一來,在入秋前就可發兵北上,打裴頌一個措手不及。”
溫瑜頷首“先生所言,正是瑜當下所想。”
李垚收起輿圖,話鋒一轉,問溫瑜“不過這軍情雖是機密,蕭將軍昨夜貿闖主院,引得闔府以為是刺客,終歸是不妥。”
溫瑜卻是放下手中烏木箸,沉默了一息后才開口“先生,自嚴確一事后,身邊除卻昭白,我很難再相信旁人了。”
李垚便懂了溫瑜的顧慮,他嘆息一聲,也放下了手中湯匙,說“裴頌此計,委實陰損,但翁主往后可多加戒備,卻勿要因此投鼠忌器。”
溫瑜說“我知道,昨夜之舉,姑且是對影衛們的考量,同樣也是對府上幕僚們的考量。”
她說到最后一句,抬眼直視李垚。
李垚想到昨夜跨院的幕僚們一聽說府上潛入了刺客,露出的驚惶丑態,不由也沉默了下來。
溫瑜繼續道“我起勢艱難,借父兄生平清名,才召大梁舊部有今日之景,為續這賢名,縱有沽名釣譽之輩前來,也不可輕易開罪,但如今是時候將那些沽名釣譽之輩清一清了,縱使不驅逐出府,也需另辟地方將他們安置過去,最好是物盡其用。”
話說到這份上,李垚心中已是半分隱慮不剩,欣慰之余,甚至有了幾分唏噓“我老了,還是翁主想得周到,翁主所說的這些,我都會著手去辦的。”
等送走李垚,溫瑜撐額坐在矮幾前,面上才浮現起一夜未眠的疲憊來,她望著沒動過幾口的朝食,只覺先前嚼蠟般吃下去的那幾口,都讓胃有些痙攣。
她捂住腹部緩了一會兒,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婢子關切地問她怎了,她只說沒事,讓婢子將剩下的朝食撤下去后,拿起案頭新送來的折子看。
折子沒批上幾封,范遠又急沖沖地趕了過來,雨后帶著涼意的清早,他卻爬了一腦門的汗,手上拿著一封辭呈信,見了溫瑜便道“翁主,蕭厲他突然不告而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