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宵禁,天剛擦黑,長安街上除了巡防的城衛軍,再無他人。沒了年節的歡愉嫌宵短,只剩冬夜的蕭瑟清寒。
朱雀門謀逆的事情平定之后,李僙跟隨皇上入宮,李秉一行人各自回家。
襄王府上下都在府里守著,親兵把守著大小門洞,謹防著那些沒抓到的賊寇的反撲。
等了許久不見襄王回來,到了戌時,才有一隊禁軍來報,說襄王殿下今日在宮里歇息。
這么敏感的時刻,人不回來,只有口信,李秉多少有些懷疑,還是糜歆認出了來人,曾是襄王舊部,這才略微安心。
敲了四更天的更,吹了房間的燭火,王府也安靜了下來。
李秉和安子分宿在兩房,床榻背靠著背,只隔著一堵墻,可兩人都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腦海里不斷回溯著這幾天的點點滴滴,安子伏在枕上,傻傻一下,笑容卻轉瞬即逝,反而一臉憂愁。
這兩日李秉事忙,但是安子卻一刻不停的跟在松柔柔身邊。這皇家內斗對別人來說是大事,可對他來說也只是個大一點的熱鬧,過了便過了,也未曾細想。
倒是日日跟著松柔柔身邊,相處每多一刻,就越覺得自己和她身份家境的云泥之別來,一時間思緒萬千。
“論談吐,柔柔說話,和秉兒哥一樣,不經意間,詩詞成語,張口就來。我經常連她說的話也聽不懂,只能跟著傻笑,即便在她面前再謹小慎微,這認字不多的事情,還是被看穿。
論眼界,那些世家禮節、香料品茶、商貿往來、家國天下的事情,我更是一竅不通。每次她和別人談論到這些的事情,我只能像木頭一樣呆在邊上,全然插不上話,只恨沒有地洞鉆進去。”
安子一想起這幾天一幕幕尷尬的經歷來,連連搖頭,想強迫自己忘掉。
“論武功,我個子不高,筋骨也不好,手無縛雞之力,除了一點輕功,什么都不會。遇到事情,自保尚且都難以做到,這樣還如何能保護柔柔一輩子?”
安子越想,面色變得愈加愁苦,一股巨大的壓力讓他心里毛躁。
“這前三點其實還不是最要緊的。眼下,我連一個基本的保障都不能給她,這才是最難辦的:
柔柔是個大家閨秀,即便再不迷戀首飾衣衫、胭脂水粉,多少也得買些,還有各種好玩的新鮮玩意、美食糕點,點點滴滴算下來,真是一比不小的開支。別的不說,單看她這次出門,給親朋好友帶的禮物,就不是我的財力可以承擔的。
這還只是日常開銷,若我真的有一天可以托媒人去給松家說親,這聘禮、家宅的天價銀錢,又要從哪里來?難道要一直向秉兒哥伸手嗎?還是靠我一直去偷?”
安子望著頭頂的紗帳,嘗嘗嘆出一口氣來。
“每每想對她好,總覺得使不上力氣,若不是秉兒哥之前給了不少銀子,怕是這兩天就要原形畢露。”
頓時一股強烈的挫敗和不安涌上心頭,他想著松柔柔的事情,不知怎么的,忽然對李秉生出無盡的羨慕來。
“秉兒哥對我,自然是沒話說。可是仔細想想,我們的差距,恐怕比我和柔柔的差距更大。即便秉兒哥現在不理會這些,靠著義氣折節下交,可萬一有一天,我們的關系不好了呢?我是不是又要過會靠偷東西過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