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嚷道“可是衣服上那么多血痕,總不是壽終正寢,你千萬別碰”
韋訓于是罷手,回到她身邊。
兩人繼續探查,走到宅院中最深的位置,一座高大的庫房矗立在此。高近兩丈,寬三十步,富貴人家的資財通常都收納在這種庫房當中,與住人的房子不同,四壁的窗戶開得極高。庫房大門落了鎖,鎖頭上布滿厚厚的塵土。
韋訓試著推了一下門板,銹蝕的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只打開了二指寬就被鎖頭擋住了,他迅速向內部掃了一眼,手指一勾,又把門關嚴了。
寶珠奇怪地道“不進去看看嗎”
韋訓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說“你看,這門上好大一把鎖,我打不開。”
寶珠心中狐疑,且不說這陳舊的門板看起來經不起一踹,就瞧他以前那種好奇心,怎么也不會放過一座上了鎖的房屋。
問道“你是個賊,難道不會開鎖嗎”
韋訓不以為意“術業有專攻,隔行如隔山。整座宅子差不多都看完了,也沒什么詭異的地方。夜深露重,不如早點歇息。”
其實連續趕路,寶珠早已疲倦得很了,強撐著到這時候,已經打了幾次呵欠。心想一座透著霉味的破爛庫房,確實沒什么好看的。于是轉身離去。
一路查看過來,竟然是放著棺材的那間正堂最干凈。因是半敞開構造,南面只以柱子撐起屋檐,沒有墻壁自然通風透氣,沒有霉味。
寶珠怕鬼,縱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顧不得尷尬害羞了。韋訓將尋來的稻草鋪在一側,當作她的臥榻。
有錢人家會擺放屏風來保障隱私,但這里荒廢已久,哪里還有可用的家具。他干脆把驢牽進屋里,拴在堂屋正中當做兩人之間的屏障。給驢喂了一些豆餅后,他翻身跳進空棺材里,和衣而臥。
寶珠見他躺進棺材,目瞪口呆,驚道“你當真要這么睡”
韋訓從棺中探頭出來,說“我先師陳師古一直睡在一具棺材里,從小見慣了,又是做這行當,從沒覺得喪葬用具有什么忌諱。如果大伙兒一起出門勾當,有這么一副干凈壽材,還要論資排輩,請師兄來睡。”
寶珠這才明白,他讓她睡在棺材里不是故意捉弄,倒算是著意體貼了。
她小聲咕噥“你師父真是個怪人。”
韋訓微笑道“委實如此。不過人固有一死,多數都在夢中。死在棺材里,直接拉去埋了,還免了入殮的麻煩。”
寶珠心道這話雖然在理,卻不知為什么有一股淡淡的死志。又想陳師古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好像從哪里聽過。但這些以武亂禁的賊寇之流根本不登朝堂,應該只是碰巧重名。
韋訓再次躺到棺材里,寶珠也忍著不適,枕著包袱,躺在稻草上。
大宅內一片寂靜,仿佛時間在此刻凝固,只有微風在庭院里輕輕吹拂,拂過石階,穿過回廊。
她害怕稻草里有跳蚤虱子,又害怕宅子里有鬼魂活動,哪里能迅速入睡。小聲問“除了我,你見過別的人被活埋嗎”
棺材中沉寂片刻,傳來韋訓悶悶的聲音“有幾次。只是我開棺的時候,已經沒救了。”
“他們死得很凄慘嗎”
韋訓心道那豈止凄慘棺材內滿是帶血的抓痕,以至于指甲都嵌在棺蓋上。尸體因窒息而表情猙獰,四肢扭曲,哪怕腐朽殆盡,死前一刻的驚恐依然蝕刻在面孔上,無論經過多少年,都永遠不能抹去。
寶珠能夠僥幸存活,只是因為地宮封閉不久,還有些新鮮空氣殘留。倘若他還有足夠的時間,耐心等上幾個月再去盜掘,能見到的就是她的遺體了。無論生前有什么清幽香氣,只會化作腐爛尸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