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汀梨有些失神地望著那些擦過她視野的車燈光暈,突然聽到孔黎鳶出聲,
“我遇見你時的年紀。”
“什么”付汀梨問。
車流無限縮成直線,好似將車窗外的世界建構成斷斷續續的水下隧道。
孔黎鳶側對著這條隧道,臉上表情被順直黑長發隱去一半。
讓人懷疑,就算她們在開著這輛車浸入水底赴死,她也仍舊能像現在這樣,慵倦而平靜地復述,
“加州那年,我也是二十四歲。”
外面仍在下雨,粘稠雨絲似是某種膠狀物,將她們輕到斂進身體里的呼吸,劇烈而用力地粘黏在一起。
付汀梨才反應過來,原來她比她大四歲。
也只不過是四歲,卻又好像是四個世紀以至于她在她面前的時候,永遠是年輕稚嫩的,也永遠無法應對她總是無足輕重的語氣。
后續的車程,沒有人再寒暄。雨漸漸停了,由雨絲構成的隧道也逐漸失效。她們由敞開的大路開到了狹窄小路。
恰遇黎明時分,越往前開,天就越亮,那些停留在小巷里的煙雜店和混亂街景也就越來越清晰。
透過沉默的玻璃窗,付汀梨看到她們路過了那家她染頭發的理發店。
老板娘燙著精致的卷發,叼著根煙,墊著腳尖,支著晾衣桿。天還沒放晴,就將濕答答的衣物晾到了小巷里那些橫七豎八的晾衣繩上。
過路人被淋了一頭,跺了跺腳,嘟囔一句,“草老子早上剛洗的頭”
老板娘叉著腰,吐一口煙圈出來,“那你別走這過的嘛”
“孔老師。”已經開過理發店,前面仍舊是擁擠不堪的小巷弄堂。
“你停在這里吧,車很難再開進去了,而且這邊人多。”付汀梨輕著聲音說。
孔黎鳶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停了車。車門打開的時候,還差點撞到小路里雜亂停放著的老式摩托車和單車。
幸好付汀梨眼疾手快地將車門按住,才免除自己差點就釀成的全新債務。
“孔老師。”
路程結束,付汀梨背對著駕駛座穿著黑色風衣的女人,踏出車門之前,突然很想問一個問題。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想問就問。”孔黎鳶在她身后回答。
付汀梨的手仍舊按在車門上,維持著平衡。她有些恍惚,直到在擁擠繁亂的小巷里找到自己的安身之所。
終于瞥見那扇巨大又敞亮的窗戶,她問,
“你要找到的那個人,最后找到了嗎”
濕冷空氣吹過來,遠處微弱的汽笛聲響過一聲又一聲。
付汀梨準備關上車門裹緊外套,也許是她的寒暄出了差錯,平白惹人不快。
她總是這樣年輕而生澀,連寒暄都不擅長,摸不準這個女人的一切。
直到身后傳來“噠”地一聲,然后是飄散開來的繚亂煙霧,以及一聲快要聽不見的嘆息。
就在她以為孔黎鳶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孔黎鳶卻回答了,
“算是,找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