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她一眼,“其他人送的。”
付汀梨遲鈍地點點頭,沒有深入去問這個“其他人”是誰,而是又打了個哈欠,好像自己剛剛佯裝打哈欠的報應來得飛快。
“困了”車在懶散的雨霧里前行,孔黎鳶的聲音飄到耳邊。
付汀梨又打了個哈欠,眼皮有些犯困地耷拉著,
“是有點。”
車速好像伴隨著這句話慢了下來,車里的暖風也似乎消融成了暖熱奶油,舒適地淌在空氣里。
“那睡會吧。”
聽了孔黎鳶這句話,付汀梨迷迷糊糊地闔上眼。
真的睡著了。
奇怪,明明在那個空蕩的出租屋,樓上樓下的一丁點聲響,墻體里的石子音、隔壁隱隱約約的說話聲、樓下卷閘門呼地拉下來的聲音都能讓她瞪著眼豎著耳朵聽,然后心煩意亂地想拿刀砍人。
可到了車上,外頭車聲呼嘯,午夜街頭仍舊嘈雜,尖銳的汽車鳴笛,不知從哪傳來的吵鬧警笛,路過時濺起的嘩啦啦水聲,鼎沸喧鬧的夜生活男女在路旁大笑她反而睡得安穩。
這會她以為,這兩者區別在于噪音和白噪音。
后來才知道,出租屋里,泯滅她睡意的是二十平米的孤寂,是望不到未來的恐懼。
而車里,安撫她睡意,將她沉甸甸壓入睡眠的,是在她旁邊開車的孔黎鳶。
還有一場短暫而光怪陸離的夢,將所有元素揉雜在一起。
夢里是加州,是敞開明亮四溢著陽光的公路,是張揚搖擺的花菱草,是她雙手扣緊方向盤,將歪到不知道哪去的車拐到正道上。
是坐在副駕駛,手肘撐在車門,在敞開的車里望著她暢快大笑的女人,是撫過她金色頭發的溫熱手指,是女人笑著問她,
“你要不要和我做”
夢里的她開著車,覺得自己好像掌舵人,不知前方去向。
但心底尤其酣暢,似乎是因為知道就算不管去哪,懸在她們頭頂的,也始終會是一輪嶄新的太陽。
在車里進行的夢永遠鮮活生動,以至于當她昏昏沉沉地睜開眼時,突然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現實,什么是夢境。
朦朧而恍惚地睜開眼,飄搖車笛在耳邊響徹,尖銳地戳破夢和現實的分界線。好像虛化的雨霧正在被雨刮器一點一點拭去
孔黎鳶正在車里望著她,背對著街邊明亮如黎明的光線。
手似乎恰好懸在她的頭頂。
付汀梨眨了下眼,視野被困意覆得模糊,好似充斥水汽。水汽里,她看著車外的黃色燈光融成半透明的黃油質感。
淌落在昏藍色車廂里,淌過孔黎鳶側邊的發,深邃的眼,飽滿的唇珠,纖長的睫毛
她眼底有種她看不懂的情緒。不過她向來看不懂她。
以前,她看不懂她在第一次見面說出那句驚天動地的話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現在,她看著那些似是半透明質感的光,最終從孔黎鳶睫毛上淌落下來,滴到她的眼底,緩慢暈開。
仍然看不懂孔黎鳶為什么望著她,用一種她看不懂的情緒。
懸空的手終于落到她頭上,輕輕撫過她的頭發,說,
“你頭發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