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字可以聯想出許多東西,似是濃霧之下,破空而出的一線天光。
“微明。”執柔順從地喚了一聲。
齊楹要去的地方正是青檀寺。
七月七剛過,寺里正在“行像”。
所謂行像,便是一種角抵奇戲,有辟邪獅子,吞刀吐火。登幢踩索,好不熱鬧。
執柔與齊楹頭戴幕籬挽手走于人群中,倒也不算惹眼。
梵樂法音,觀者如堵。齊楹走得很慢,執柔小心地替他撥開人群。
青檀塔倒不是人人都能登,二人走至塔下,齊楹從懷中取出一帖,塔下小沙彌驗對之后側身讓開一條路。
木質的樓梯吱吱呀呀作響,執柔走在前面小聲地數著“一,二二十六,二十七。”
一層二十七級臺階。
一共上了五層。
一間藏經室開著門,窗邊剛好可以看見塔下的百戲騰驤。
哪怕離著有些距離,也能聽見嘻鬧喧嘩聲。
齊楹立在窗邊,執柔在他旁邊小聲為他講解“現在是兩頭獅子在爭奪一只繡球,紅色那頭在上,黃色那頭在下。”
齊楹沒什么表情,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執柔便一直講了下去。
約么過了一刻光景,執柔說得有些口渴,聲音才停下,身后的門便被人推開了。
她回頭看去,是一個青衣綸巾,書生模樣的人。
執柔下意識去看齊楹的反應。
他踅過身來,摘去幕籬“好戲過半,劉公子姍姍來遲啊。”
此人留著山羊須,審視的目光在齊楹與執柔身上逡巡良久,齊楹坦然任由他打量,唇邊衿淡的笑意濃了幾分。
執柔知道,此人便是齊楹此行的目的。
于是她站起身“微明,我先出去了。”
齊楹側過臉對著她頷首。
聽著清淺的腳步聲下了木階漸漸微不可聞,劉臨迫不及待地開口“陛下為何帶此來路不明之人到此地這不單干系著陛下的安危,還干系著臣等未競大業。”
齊楹彎唇“劉臨,她是薛執柔。”
劉臨聞言豁然變色“陛下為何鋌而走險”
“朕不是鋌而走險。”齊楹臉色平淡,“上月,章文館之事你應該還記得。蘇載、張墀才議定誅殺薛伯彥長子薛則簡,此二人便在章文館內被殺。太傅自那一事便懷疑是朕身邊有內鬼,朕今日便是來抓一抓這個內鬼。”
“陛下懷疑誰”
齊楹的手輕輕落在窗沿上,這是執柔方才站過的位置。
他緩緩啟口“薛執柔。”
齊楹來這青檀寺已十數次。
也不是不曾摔得頭破血流。
唯獨這一次,有個女子走在他前頭,小聲地提醒他,一層有二十七級臺階。
二十七,齊楹踏空過兩回之后早就牢牢記在了心里。但他仍沒有制止薛執柔的好意。
就像他數次登臨青檀塔,或是見大臣,或是專程散心,塔下那些歌舞升平他從未放在心上。因為他知道這些魚龍百戲,從來都不屬于他。
但今日,百戲騰驤,在薛執柔旖旎的唇齒之間,他如若親觀。
可惜,她叫薛執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