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是在江陵的舊邸,她才八九歲的光景。
那年薛伯寮才戰死,整個府上哀聲不絕,她跟著幾個侍女去看病重的母親。
父親死了,幾乎是把母親求生的念頭全都帶走了。
她臥在榻上,眼窩凹陷,意識昏沉。母親通醫術,可到底醫人難醫己。
母親身邊的嬤嬤喚了好幾聲,母親才終于迷離地睜開眼,才叫了聲阿柔,淚珠便滾滾而落。
執柔于夢境深處無聲凝噎,她拉著母親的手,無論如何也不肯松,口中飲泣道“阿娘不要拋下我。”許多事走馬燈一樣出現在眼前,從齊桓的背棄,再到太后的冷笑,還有那閃著金光的白綾子,執柔握著母親的手,愈發悲痛“阿娘帶我一起走吧。”
還沒等母親作答,江陵將軍府已經燃起熊熊烈火,執柔的手一松,便置身火海之中了。
臥在屏塌上的執柔呼吸急促,指尖抓握著身下的布料,書本啪地掉在地上。
有人在夢境之外叫她的名字,聲音溫柔低沉“薛執柔。”
“薛執柔。”
執柔猛地睜開眼,一霎間,天光乍破。
齊楹披散著頭發,只穿著中衣。他半跪在她身側,一只手堪堪落在她額上。
執柔的臉上全是冷汗。她似是溺水,又似是死里逃生。
“陛下。”她泣了一聲。
這聲音太無助,以至于齊楹忘了收回自己的手,一滴灼熱的淚滾落在他掌上,齊楹抬起手,松松握成了拳。
執柔緩緩撐著自己的身子坐起來,淚痕未干,她用手背抹了一下,目光落在地上。
這時才發現齊楹甚至沒有來得及穿靴。他赤著腳踩在地衣上,烏黑的頭發披在肩上,衣服也穿得松散,臉色雖仍不大好,看上去比方才舒緩了些。
“做夢了”他問。
“嗯。”執柔坐直了身子,輕輕拽了拽齊楹的袖子“陛下要坐下么”
她定然是還沒完全醒來,因為齊楹順著她的力道坐下之后,這一張小小的屏塌上便只能擠下他們兩人。
兩人貼在一起,幾乎是動彈不得。
齊楹遞了方帕子給她。還帶著他身上依稀的味道。
執柔謝過,接了過來。
這是她從未展露在人前的脆弱。
她原也以為自己對這些并不在意。
朦朧的睡意慢慢散去,她漸漸又覺得有些羞怯。
她用齊楹的帕子擦去眼角的淚,齊楹微微背過身,指著自己眉骨下的絲絳,對著執柔莞爾“這絲帶松了,能否勞動皇后替朕重新系上。”
執柔遲疑著解開他后腦的系帶,齊楹便抬起手將絲帶扶正,好讓她的手臂能更放松些。
這個行為像是安撫,也像是一次袒露。
執柔猜不出他是怎么想的,或許是他不想讓她覺得赧然,所以亦將自己的一部分袒露給她。
這個解釋執柔覺得合理,卻又害怕是自己太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