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益州太子那邊仍焦灼著,哪方也不愿退讓一步。除卻益州,河陰、晉陽、壹昌都有零零星星地小股起兵。外頭動亂太多,不大太平,這一年的中秋便只能是從儉過了。
今年的年成不好,微州的糧食也不及往年豐沛,大司馬便準備在宮里準備出兩場儺戲來。
大儺儀本該在立春前后,有逐盡陰氣為陽導也的意思。
選了一百多個不到十二歲的孩子,赤幘皂制﹐執大鼗,蒙熊皮。
穿著朱色、玄色的衣裳,吹笛鼓瑟,赤足描眉。
未央宮的前殿燈火通明,亮若白晝。
齊楹跽坐于正中,執柔坐在他身側,尚令嘉則坐在下首。
大長公主稱病,今夜卻沒有來。
夜風徐徐,火光微動,齊楹不悲不喜地坐在那,身上落著絲絳搖曳的影子。
有大臣為薛伯彥敬酒的聲音傳來“晉陽的流民竟真拿自己當了角色,幾次三番在咱們眼皮子地下作祟。大司馬智勇雙全,這頭一杯,我當敬大司馬。”
執柔下意識看向齊楹,齊楹雖看不見,卻能從吹拉彈唱間知道演到了哪里。他微微側身,抬手指著場中儺戲“看,鐘馗出來了。”
這一折戲正是最熱鬧的光景,齊楹漫不經心地將手指一下一下點在桌案前。
下頭薛伯彥幾番推杯換盞,他并未放在心上。
而是對著執柔伸出手“害不害怕”
那些判官鐘馗或青面獠牙,或繡畫色衣,有的執金槍,有的拿龍旗。在這泛著寒意的涼夜里,的確有那么些許猙獰可怖。
執柔沒抬手,齊楹就笑了“生朕氣了”
他的笑容明晃晃的,執柔說了聲沒有,抿著唇將手搭在他的掌心里,齊楹便握得緊了“那給朕說說,演到哪了”
月在云霧里,他的聲音雖安靜,卻能穿透下面的鼓瑟笛聲,清清楚楚地落在執柔的耳朵里。
“有個金鍍銅甲的將軍,拿著龍旗在驅鬼呢。”執柔小聲說。
她聲音也是柔軟的,把這一折驅鬼的儺戲,說得也像是在作百戲。
這一幕落在薛伯彥眼中,卻是極滿意的。
他端著酒杯,向齊楹笑說“陛下與娘娘夫妻伉儷,感人至深。臣這一杯酒,敬陛下與娘娘。”
齊楹含笑舉杯,一飲而盡。
喝了這一杯酒,便大有幾分君臣同樂的架勢。到底是齊楹登基后的頭一個中秋,推杯換盞的聲音不絕于耳。
“長安城高池深,亦有天險可守。高踞天下之緊要喉舌,雄關數座。加之大司馬運籌帷幄,何懼黃口小兒”
“益州不過區區百里之城,如何能與我長安沃野相較,只待大司馬一聲令下,我等即刻揮師南下。”
薛伯彥多喝了幾杯本就興致高昂,再加之群臣恭維,他抬起眼,恰好見齊楹與執柔雙手交握,心中愈發覺得勝券在握、志得意滿。
執柔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目光最終落在了齊楹與她握在一處的手上。
她用了一分力氣想將手抽出來,齊楹卻沒有松手。
云飄走了,酒杯中倒著那輪金燦燦的滿月,宛若玉盤上落滿了清暉。
齊楹傾身至她耳邊,似在安撫“別急,一會兒要吃消夜果了。”
他說話時帶起的氣息吹動執柔耳邊的碎發,摩擦著她的脖頸和臉頰。
消夜果也是為這場大儺儀專程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