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柔自承明宮回去后,才走到半路上,就有個小黃門急匆匆地跑來了。
天上下著零零星星的小雨,他沒打傘,跑到她面前時,雨水已浸了滿臉。
“給娘娘納福。”小黃門雙手捧著一樣東西,高舉過頭頂,“陛下的吩咐,說是娘娘的東西掉在了承明宮里,叫奴才緊著給娘娘送來。”
是一只耳墜子,孤伶伶的躺在小黃門的掌心里。
卻玉替她收起來“奴婢失察,竟沒發覺娘娘落下了東西。”
執柔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兩個耳洞,右邊那個果真沒了耳環,只余下一個孤伶伶的耳洞。
她心事重重,的確是疏忽了。
沿著夾到向北走,秋雨的寒意一重更盛一重,卻玉低聲問“娘娘看著不大高興。”
執柔搖頭“不算是不高興。”
她換了話題“還記得在江陵,有一年我們一起去騎馬,也趕上一個雨天。”
“奴婢和小姐雨中縱馬,回到府上卻一起受了罰。”卻玉笑說,“小姐的馬術極好,許多年沒碰過,倒是可惜了。”
她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不由得多說了幾句“那時薛將軍常說,若小姐是男孩兒,不知道能打多少勝仗。”
“不過是阿翁哄我開心的話。”執柔莞爾,“你今日說出來,我都要找個地縫去鉆了。”
回了椒房殿,執柔臨出門時抄的佛經尚且攤開在桌上,只是去得太久,墨跡徹底干透了。
干了的墨,總要比未干時顏色更淺,執柔的手指貼在紙上,蹭下一層薄薄的墨屑。
她的桌上堆了不少書,除卻閨訓外還有些莊子孟子。
執柔在桌上架子上翻翻找找,最終找到了一卷陳政事疏。
作者是梁懷王的太傅,叫賈誼的那個。
她握著書去讀,這些國政上的東西本就晦澀難懂,她囫圇地通讀過,里頭的意思卻不盡通透。才看過半個時辰,方才那個替她送東西的小黃門便又來了。
他不是薛伯彥新替齊楹安排的人,執柔雖不知道他的名字,卻也曾見過兩回。
“娘娘。”他磕頭。
執柔將手放下,書仍握在手里“怎么了”
“陛下病了,人燒得有些昏沉。徐太醫適才出宮了,沒人能勸得住陛下。”
外頭的雨正下得急,子時剛過,正是整個未央宮最安靜的光景。她走得急,還沒披上斗篷,雨水沾在臉上才覺察出冷。
小黃門說“娘娘回去加個衣裳,不在這一時三刻。”
回頭看去,離椒房殿已走出一箭之地。執柔搖頭“走吧。”
兩個常侍跟著,一人持燈,一人擎傘,適才剛走過的路,如今又要再走一回。
只是此刻的心情和方才也不同了,執柔腦子里想到的是齊楹被灌阿芙蓉的那一回,滿屋子黑白無常一樣的太醫,奴才們不像是奴才,倒像是外頭什么地方的打手。
越想心里越覺得怕,腳步便又快了兩分。
直到看到了承明宮的煌煌燈火,滴水檐下立著的常侍都一如往常,不像是有什么要緊事的樣子,她懸著的心才稍稍落下來。
榻上丹墀,銅鶴和銅鳳凰才被雨水洗刷過,都亮得驚人。
垂楊芳草,雨膏煙膩。
有小黃門替她打簾,執柔獨自走進了偏殿里。
殿中的炭燒完了也沒有人更換,炭盆里滿是細碎的灰燼,零星橙紅色的火苗偶爾跳出一絲亮花來,緊跟著又沉寂下去。
青色的幔帳垂委下來,里頭的人影看得不甚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