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對他說,“這是我阿媽繡的。”
驚蟄沒有理她,他仍對自己屁股無辜被咬的事耿耿于懷,何況她的蛇還在他腦袋上趴著,時不時地吐著信子,冰涼的蛇尾尖甚至拂過他的臉龐。
天還沒亮,宵禁沒除,上街買藥是不可能,但大醫那里備著各類的藥材,雪花便與舒敖出門去槐花巷找大醫配一些鎮痛止血的藥回來煎。
好在雪花走前終于是將那一尾銀蛇收了回去,驚蟄渾身松懈下來,在劇痛中昏昏欲睡。
“驚蟄。”
朦朧中,他聽見細柳的聲音“你到底為什么要闖龍像洞”
驚蟄猛然將自己的意識從渾噩中拔出,他抬起眼簾,細柳洗干凈了手,沒有在看他,水珠一顆顆從手指尖滴落銅盆中,她又道“你明知道山主的脾氣,你那么怕她,卻還敢犯她的忌諱,你是不要命了嗎”
“我”
驚蟄抿了一下干裂的唇,好一會兒才又出聲“我最近知道了點消息,想去龍像洞里找找看到底有沒有關于我爹的記錄。”
細柳眉峰微動,轉過臉來“那你找到什么了嗎”
“最上面的那層我上不去,”驚蟄搖頭,他垂著眼簾,“紫鱗山的帆子遍布四海,我入紫鱗山之初,就是希望借助那些帆子找到那個殺我爹的兇手,可是幾年了,山主什么也不對我說。”
他的手緊緊攥住被子的邊角,仿佛在強忍什么,聲音卻好似沒什么異樣,他甚至“嘖”了一聲,嘟囔著“我看你闖龍像洞都沒事,我這不就大著膽子去闖了一回,哪曉得這一去就差點被打死在沉蛟池里,你到底是左護法大人,山主才不會對我容情呢。”
細柳聞言,像是怔了一瞬,她看著趴在床上的驚蟄“山主若不對你容情,你如今已是個死人了。”
驚蟄卻好一會兒都不說話,細柳以為他睡著了,正要出去,卻聽他忽然啞聲道“可以給我看看你的細柳刀嗎”
細柳步履一頓,再度看向榻上那少年,她卻是什么也沒說,走到床前去,“噌”的一聲將一雙短刀抽出,遞向他。
驚蟄沒有接過,他只是看著那一雙刀鋒,形如柳葉,猶泛寒光,慢慢的,驚蟄伸出一根手指,輕觸刀刃,很短暫地一下,卻也劃破了他的指腹,很快血珠冒出來,沾在刃上。
“這樣薄的刀口,卻可以那么鋒利。”
驚蟄忽然說道。
細柳擰了一下眉,迅速收回雙刀,一雙眼審視起驚蟄,他才十四,并不能很好地隱藏自己的情緒,細柳幾乎是看著他硬生生壓下什么,很快避開她的目光,下巴抵在軟枕上,悶聲悶氣地說“我很疼,也很困,不想跟你說話了。”
宵禁解除,淡薄的日光很快鋪滿整個燕京城,沉重的城門被守城的兵士打開不久,從建安來的一行人馬緩緩入城。
皇子車駕在前,百姓俱避讓道旁,不敢直視,姜寰入了宮便直奔乾元殿,曹鳳聲親自出來迎接,只見姜寰風塵仆仆,下巴一層青黑的須子也顧不得剃,他一把抓住曹鳳聲的手臂“父皇龍體如何”
曹鳳聲低首“殿下進去吧,陛下正等您呢。”
姜寰只好快步進了殿里,迎面是沉積已久的苦澀藥味,熏得他有點想嘔,但他生生忍了下來,隔著簾子,他隱約望見躺在龍榻上的人,他雙膝一屈,跪了下去“父皇兒子回來看您了,您還好嗎”
宦官們將簾子拉開來,建弘皇帝垂著眼看向那個跪在不遠處的那道身影,他適時抬起頭來,一雙通紅的眼,裹滿淚意,蓄起來的胡須幾乎占據他半張臉,建弘皇帝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他喉嚨動了動,恍惚脫口“顯兒”
“父皇”
姜寰雙膝在地磚上往前挪了數步,“父皇,是兒臣,兒臣回來看您了”
建弘皇帝像是反應了一會兒,看清湊到面前的這張臉,明明是相似的眉眼,近看卻又沒那么像了,他咳嗽了一聲“是寰兒啊。”
姜寰眼瞼里有淚淌下來,他俯身磕頭,哽咽道“兒臣是因為您病重才回來的,若可以,兒臣希望您身體康健,哪怕兒臣一輩子都待在建安高墻里那樣,那樣兒臣也甘愿”
“何必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