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祿愣了一下“路都修好了,他們為什么不從這兒過”
“密光州偏遠苦寒,又有密光州人茹毛飲血的聲名在外,若非被流放,絕無外人肯踏足此地。”
陸雨梧抬起眼簾“你憑什么覺得,那些鹽商會放棄從前相較安穩的遠道,來走這條充滿未知的近道”
“喬大人他們幾個也不是流放來的啊,他們膽子就很大。”康祿看向喬四兒。
“”
喬四兒連忙說道“要不是恩公在這里,我才不來呢我還記得當時咱兄弟幾個,四頭驢子,進了密光州,就被人搶去了三頭,全給吃了”
康祿撓了撓頭“難道咱們修一座縣城起來,他們就肯來了”
“重要的并非是什么縣城,”
陸雨梧搖頭,“而是改易民風,正如從前密光州人不是不能養羊,而是各方勢力虬結,時常有幫派搶奪小戶家中的羊,如此一來,什么人都去偷,都去搶,自然沒人肯養,反正養了也怕被搶走,倒不如自己也去偷,去搶。”
“是啊。”
康祿點頭,又說“你說要那個什么以嚴律治地方,如今有我紫金盟看著,雖說一時不能根治,但偷啊搶的人比以往少了許多,按照你的辦法,如今也有小戶愿意養羊了。”
“但這還不夠。”
陸雨梧看著他“移風易俗并非一日之功,密光州是苦寒荒蕪之地不假,但人若想將它變成樂土,卻也不是不可能,正如那些鹽商送糧草去邊關的同時,他們亦可在邊關豎屯,甚至開市,商人所過之地,皆可以為市,有了市,便能匯聚四方之氣,使之繁。”
康祿聽陸雨梧說著,目光又隨著他那一根修長的手指移動,最終定在藤石,那上面有一條朱紅的劃線,象征著他
們紫金盟傾盡全力所修建起來的一條糧道。
陸雨梧繼續說道“以往糧道寧愿繞開密光州,不是因為它的苦寒荒蕪,而是因為被這些前因所催生出的惡果,密光州的窮與惡,從來不是山與水,而是人。而今達塔人既然可以越過丹巖,那么丹巖便不能再稱之為天險,這條糧道,是西北大軍的命脈,也同樣是你們的,糧道在藤石,你們便以藤石為城,做丹巖之外的另一道天險,一則可以防備達塔人故技重施,二則,亦有望與天潭一樣,成為西北大軍的后方糧倉。”
“若真要論起來,”喬四兒看著輿圖片刻,說,“咱們這兒是比天潭還要方便些,若是真能修出一座藤石城,讓那些鹽商們肯踏足此地,說不定這里以后真能聚四方氣,開天下市啊”
康祿從沒想過那么遠,生在密光州的人就像是生來就被流放了似的,外面將這里形容成煉獄,一點也沒錯。
但他想了想,看向桌案后的陸雨梧,問“真的可以嗎”
陸雨梧悶咳了兩聲,朝他頷首“可以。”
外面風沙很重,沙沙地打著窗欞,陸雨梧卷起的衣袖還沒放下,一雙手臂結實有力,右手腕部被雪白的細布裹得很嚴實,沒人看到底下那道經年深刻的陳傷,僅有左手腕部無遮無蔽,指間總要握一支筆。
“恩公,您還是好好休息吧,”喬四兒看他又握起來筆,便不由說道,“如今糧道已經修得差不多了,說不定什么時候朝廷的任命就要下來,到時您到別的地方去做官,可不能生著病去。”
“嗯。”
陸雨梧淡應一聲“一會兒就好。”
他沒有放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