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安看過去,骨相出眾絕倫的男子忙輕輕補充
“他先完成女郎的事,我才會讓松隱子先生畫我的肖像。”
謝瀾安終于忍不住提了提嘴角,從昨夜夢中驚醒后便壓在心頭的那點薄戾,在這一刻云散煙消。
“嗯,挺機靈。”
姑母回府不久,舅父又要離京。
謝瀾安在表哥走之前,終于帶他逛了一日金陵,又為阮家父子設下餞行宴。
他們走后,江南的梅雨季中,謝府又迎來了一位貴客登門。
文良玉看見自己的恩師出現在謝府的一霎,萬分驚異“老師怎么來了”
中原楷模崔膺,與天下文宗荀尤敬齊名,并稱為大玄的兩大文脈砥柱。
崔家祖上出過帝師,還有為朝廷修法的法學家承。北朝仰慕漢學,曾幾度邀請崔膺渡江北上,愿奉他為北朝相宰,風聲傳到南朝皇室的耳朵里,即遣重兵圍守崔膺所居的山間草屋,生怕這位江左大家被北朝挖走。
傳言那日崔膺在草屋敞衣飲酒,放浪形骸,醉笑曰“鳳凰已散,蒼蠅爭飛,唯有旨酒,余不可言”
有在場親耳聽見的兵士卻說,崔先生那日,狂笑如哭。
崔膺滿腹智識,卻逢中州陸沉,他初入仕時,頻頻向朝廷進言良策,唯一的夙愿便是在有年之年得見克復中原,卻屢屢不得行。
于是他對朝廷失望,心灰意冷,掛印入山,除了收幾個小徒弟解悶,久已不在人前現身。
朝廷多次請他出山,他都辭拒;
金陵的一流世家重金延請他為西席,他也未應;
前幾年謝逸夏入山拜訪時,也吃過他的閉門羹
今日,這位崔先生卻主動登上了謝氏的門庭。
謝瀾安階下相迎,對崔膺揖禮,展袖時,兩片廣袖如鶴翅颯然振聲。她以弟子之禮作揖道
“某恭候先生多時,先生愿為蒼生出山,某為蒼生謝先生”
在北伐計定后,她便寫了一封長信邀請崔膺上京。
想這天下除她之外,還有誰比崔先生更渴望南軍北伐,勠力中原
她要確保此戰萬無一失,便要網羅天下智囊,崔膺無疑是最重要的強援。
崔膺比荀尤敬小十歲有余,一身水田道衣,雙目炯然,氣度燕然。
他注視著眼前著裙釵行士子禮的英朗女郎,淡淡道“恭維之言便免了,你在信中說,邀崔某共商北伐戰事。我卻要問你,北伐交由大司馬之手,將在外,以其鷹鷙心性,何容他人置喙。我在金陵紙上談兵,何益之有”
謝瀾安在信中,已向崔膺詳細地言明利害,若他不為所動,今日根本不會來。
面對當面的考校,謝瀾安神色清逸,不緊不慢答
“大司馬在陣前,固然君命有所不受,然后方的糧草補給、多線配合,卻仍需京中謀定后動。風箏飛出再遠,線始終要握在手里,先生多年夙愿,觸之已在眼前,不親自執棋,心甘否”
崔膺淡淡頷首,似乎滿意,在謝瀾安的引路下入府。
文良玉一旁聽得頭腦昏漲,還是懵懵懂懂的,看見老師身后跟隨著兩位青年郎君,皆是崔膺高徒,忙與兩位師兄打了招呼。
今日在府的人,聽說中原楷模被謝瀾安請了來,皆已在中庭恭候。
崔膺入府,驟然見眼前人眾濟濟,定目望去。
只見庭院左側站著武師祖遂、周甲,老當益壯,身后是肖浪、王巍,其后是賀寶姿,其后是允霜、玄白;